你不是经常开着开着店,就能有一个客人……哦不,客人的下人跑过来主动帮你劈柴火的。一劈还没完了!就算受惠,心里也瘆得慌不是?
有些房间里响起咳嗽声、桌椅脚跟地面摩擦的咯吱咯吱声、含糊的抱怨声。老板明白该怎么做了。
他走到后头。
邱慧天热得脱了褂子,隆起硬实的肌肤,咬着牙朝着木头劈下去:咔——噼啪!又劈开了。换块新的,拿斧锋比一比,又要挥下去。
“小哥!多谢了您哪!行了行了。”老板见缝插针进去阻止他。
“行了?没劈完啊。”邱慧天举目看着这柴房。
是没劈完。老板积了半屋子的木柴没有劈出来,请人的话得三五天的整工钱呢,他自己慢慢干则要好几个月。他是很高兴有个免费的白工给他干活没错啦!不过——
“这样就可以了。小哥您歇着吧。”老板点头哈腰跟邱慧天示意。
“我不累。”邱慧天道。
他就是不想回房歇着去!天晓得,他甚至不想抬头看看那还亮着灯的窗子。
他的房间在林代旁边。林代跟蝶笑花在房间里说话,他隐隐听得到声音。这对他是酷刑折磨。就像一个处女座,你把他绑在座位上,让他听指甲长一声短一声的划黑板:吱啦、吱啦……
真是折磨得死人的节奏。
所以邱慧天宁可猫这儿干活,也绝不回房间歇着。
“可别人要歇着啊。”老板泪目了。
哦这都三更了。邱慧天这才发现。夜深人静,大家都要睡了。那咳嗽啊咯吱声啊,是其他客人们对他劈木声的含蓄抗议。大部分行路客人们,都不愿意惹事,都想着别人去出头。但客栈老板如果再无视他们的抱怨,再过会儿说不定就有人忍无可忍的挺身而出了。
要是一开始就说出来吧,说不定还能好好说。但既然都忍过一会儿了,实在忍不下去才出面的,火气说不定就压不住了,搞不好就闹大。所以老板赶在那危险发生之前,赶紧就来叫邱慧天住斧子了。
邱慧天无可奈何的回到房间。
客栈静了。大部分人都睡着了。林代和蝶笑花还在絮絮的谈下去。声音很轻微,其他客人都听不见。只有双双跟邱慧天在林代的左右厢,所以能听见声音,虽然也听不清说什么。
双双是打算等林代谈完的。当中她给林代他们送过几次茶水,然后就回房间等着。等啊等的,她不觉就睡过去了。梦里还听到一些含含糊糊的字句。她恍惚觉得那些字句都成了绯红的花儿,漫天漫头的蕊颤香摇,脚下隐隐的水光,在草色里。忽然就从什么深处蹿出一只虎来,把她的头衔在嘴里。双双一惊而醒,心还砰砰的乱跳,看窗纸,已经发白了。
林代叩着两个房间之间的隔门,道:“双双?”
双双神智还没完全清醒,声音已经应了出去:“是!姑娘,我来了!”
她定定神,发现自己刚才和衣而卧,不知睡了多久。待要重新梳挽,侍候姑娘哪里耽误得起工夫。便对着镜子照照,抬手稍微整了整、按了按,开了那边的门进去,想着蝶笑花还在里头,一个大男人,看她妆发不整的样子,终究不好。但有姑娘在,也顾不得了。
进去看见蝶笑花,却是识趣,自动把脸转向了里边,也是倦了,倚墙而坐,那头也肩轻轻靠在墙上,袖子自然垂下,也不见怎么作势,怎么就赏心悦目,叫人见色心喜?
双双定定神,伺候林代。
林代从前习惯了黑白颠倒不眠不休,这还算是过了一年多的健康生活,有点儿不习惯熬夜了,打着呵欠,很想叫一杯浓缩咖啡。
可惜这个世界只有浓茶与烟。
抽烟这种事,只有男人干的。哪个女人要是叼着旱烟杆蹲门口——黑帮女老大也许干得出这种事。但天下有几个黑帮女老大呢?
幸亏还有茶。
双双昨晚帮忙把浓浓的茶沏了来。吃口是不行的。至少提神。后来林代看她熬不住,叫她回去睡,将水吊子留在了这里。如今双双再试,水吊里的水只余一点点温度而已,该换了来。
她把水吊子拿到自己房间,邱慧天已在外头屈指叩了下门,道:“新水放这里了。”双双应着,开了门。那大水吊满装了开水,又重又烫。邱慧天帮她拎进来,目不敢斜视,把一些水倾进小水吊、又倾一些进脸盆。双双笑道:“有劳你。再要一份早点。”
邱慧天应一声:“知道了。”便出去。
他昨晚也没睡。阖不上眼睛。
要换个局外人看着,是安安静静半个夜晚,微有絮絮哝哝,并不聒耳,月光清浅浅的,虫声起伏,好不家常太平。床上那个小哥,躺在那儿,偶尔翻个身,也不见得有什么痛苦。
对邱慧天来说,却是炼狱。
此时有狱,狱名无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