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璃之死,确实是个陷阱。但绿星之所以帮人谋害自己的主子,一部分因为流璃太不会作人,绿星实在怨恨流璃;二来因为绿星在宫外有重要的人,命运捏在人家的手里。为此,哪怕知道要死了。绿星也什么都不能说。
于是她就死了。
天上有乌云密布,噼哩啪啦下起了雨。崔珩进来时,见林代托腮坐在廊下出神,甚至不向皇上行礼。
她明明知道他进来了。也明明知道进来的是他。
太监想上前呵斥林代,崔珩抬了抬手。脸容僵硬如磐石。
太监退下。
崔珩一个人走近林代:“听说她死了?”
林代道:“是啊……”顿了顿,补一句,“你可以立二皇子了对吗?”
崔珩一惊。
林代无奈的挑着嘴角苦笑道:“是啊。我都觉得我是不是被什么人利用了、在影响你什么决定。问题是我都不知道我被什么人利用了。你这样是不是也很累?时时刻刻担心有人在操纵你。那人一定很了解你。真糟糕,他有可能是你很信任甚至很喜欢的人。”
崔珩看着林代。
这话有可能是一种善意的安慰,如果出自别人的口。但是这个女子……
他不会告诉别人,好几次他做恶梦,梦见流璃,都是临死前的样子,珊瑚红的唇角恶意的笑,伸着纤白的脖子挑衅:“砍啊!你亲手来砍啊!”
梦里他真的亲手拔出剑,砍断了她的脖子,但每次她的脖子又长回去了,脑袋又是活生生的,黑盈盈的眼睛不屑的瞥了他一眼,转开去,看别的地方,嘴里哼起她自己的歌。
这时候他绝望的觉得,就算他一代明君、就算他中兴之主,就算他做得比列祖列宗都强、所有臣民都匍匐在他脚下同声礼赞,这个女人,就只有这个女人,永远不会属于他。
看着林代萧然挑起的嘴角,他恍然觉得恶梦成真。
啪啦啦一阵急雨,被风吹得似鞭子,抽在檐前,溅起一片白花花水雾,遮了他们两人的视线。
崔珩觉得,不管这一页记忆在他生命里占多大份量,也该掀过去了。
太监紧紧的撑着伞,护崔珩走着回廊。那院子是个“口”字形,林代在上面那一横,崔珩在下面那一横。四面都有檐廊。崔珩沿着左边那一竖徐徐走过去。太监将伞面竖过来,撑在檐廊外头,挡住斜过来的雨,不让它们沾了崔珩的羽纱雨衣。
林代看着他一边踱过来、一边道:“西戎有可能要求我们送出你去换和平。”她以为自己耳鸣。
崔珩补充:“他们私下派了人来,说如果我们送出你,蝶侯愿意背叛西戎。”
林代不愿相信。
崔珩凝视她:“你认识的蝶某人,不是这样的人?”
“首先,你们现在不处于和平中吗?你们打战了?”林代先要求信息共享。
“他们以卵击石。”崔珩冷冷道。
“要么你可以继续蒙着我,随便你对我怎么样,反正我也反抗不了。要么你把必要的情况告诉我,也许我会知道怎么配合你。”林代讨价还价。
“大胆!”太监呵斥。
“我可以收回我的话,可以请罪。但它仍然是实话。”林代遗憾道。
纵然贵为天子,可以改变人心、不可以改变事实。
崔珩举手捻须,面沉如水:“西戎与北胡勾结,并联合小国几支军队,试图入侵中原。”
林代注目于崔珩。
崔珩问:“你事先有没有察觉任何端倪?”
林代不答反问:“你是皇帝,捻胡须啊如厕啊之类的事,也要自己亲自做?不要别人代劳?”
太监吓得偷瞄崔珩脸色,看要不要把林代直接捽下去斩了。
崔珩只觉得疲倦。他问:“有意思吗?”
他已经斩了一个人,不觉得这样有任何意思了。
林代叹气:“其实没意思,就是觉得整件事情荒谬,随口胡说缓解一下压力。”
崔珩笑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觉得好笑。可是居然就笑了。
现在他觉得林代一点都不像流璃了。
今年花胜去年红。然而花总不是同一枝,心境也不一样了。他发现自己已经习惯皇后、贵妃、贤妃那些女人,甚至是三帝姬回雪。流璃再耀眼、林姑娘再卓然不群,不是他的那杯茶了。
“你若再胡来,朕把你下狱,就不是冷宫了。”崔珩道。
林代觉得他是认真的。她无可奈何行礼:“皇上恕罪。”
“还要朕再问一遍?”崔珩继续沉声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