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代跨进房里,掩了门,陈旧的气息越发浓窒。她捏着鼻子,看这四四方方一个房间,没什么家具,旁边一个小窗洞,糊着不知多少年前的纱。贴墙一张床,垂着布帐,帐子半开,可以看见里头的人。
那女子一脸苍老晦黯,头发蓬乱花白,看起来是个老太太……但若真是个老太太,怎么声音又不算很老?恐怕遭了难、生着病,容颜老得快,也是有的。人倒起霉来,真不管是在官家、还是皇家,要吃苦一样吃苦。
林代且问她:“你是谁?”
那女子道:“我原叫绿星。”
这几字说完,就不再多言。林代等了等,发现她不会再主动开口了,觉得无聊,道:“我是刚搬进来的。你要是累,我就先出去了。”
绿星问:“你怎么会搬进这里来呢?”像是自言自语,“你可是姓谢?”
不!但是……林代大奇,自报了家世。绿星猛可激动起来:“你是谢学士的外孙?”
“是啊。”林代道。
“他、他他过世多久了?”
“——还健在呢!”正于山中修道,身子硬朗,过得不知有多好,说不定暗地里翻手云覆手雨、在捣鼓啥呢?林代道:“你怎么开口就当人家死了?你同他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呢?”
“他……”绿星叹口气,“我这种奴婢,怎么有资格认识谢大人。”
“您原来是在哪里当差呢?”林代趁势问道。
绿星自己喃喃:“他健在。他外孙女怎么……”忽想起来了,请林代,“能否走近些?”
林代就走近些,果不其然被绿星发现了她容貌上与流璃的相像之处。绿星惊讶得差点当场没背过气去:“流美人!你——”
林代问:“你从前跟流美人什么关系?”
绿星讷讷道:“我服侍流美人。”
林代敏锐道:“一直到她过世?”
绿星表情痛苦,没有说话。但那表情分明就是个响亮的“是”字。
林代又问:“她是怎么过世的?”
绿星仍然无法开口回答。林代又不会读心术。从她的表情上看不出流美人是被人刀砍的还是剑戳的。那么久的公案,也许翻问也没有什么意义了。林代想了想,道:“她是怎么样的人呢?”
绿星张了张嘴,又闭上,想了想,叹口气,道:“都是过去的事了。”身子软软的躺下去。咳嗽了一声。
林代于心不忍。问:“我给你倒点儿水?”
绿星道:“不用了,我有。”
她将一只陶罐放在枕边,盛好水之后。几天卧床都可以喝这罐里头的水。
林代骇然,道:“你吃饭怎么办?”
倒是有统一送的,但是往往冷硬、不熟、或者糊了、甚至变质,所以绿星宁肯自己做。幸亏旁边以前是厨房。灶台没扒掉,讨了些米来熬粥。又有些菜。林代去看时,米倒是好米——宫中用的都是贡米,可惜轮到这儿,岂止陈些。简直就放成了朽屑,只存些米形,没什么香气口感可言的了。至于菜。一点点说不上是瘦是肥的肉,盐渍着。一点蔬菜。也是盐渍着。——就这样,绿星都觉得比统一配送的好!
只是宫内又忌讳各人房间里动火见烟,除非是有点身份的人自己做茶炊,又或烧香烘衣、冬日取暖那一点点淡烟,还在容忍范围之内。绿星积累下经验来,在雾天、雨天,早晨与黄昏那颜色微茫茫的天,生火不容易招人看见。她生病之后,有两天没能自己熬粥,是想喝,但现在是白天,她劝林代:“等等罢!晚上再熬粥。”
林代苦笑。再等几个昼夜,她怕是也学不会怎么用灶台烧饭。她需要的不只是煤气灶,还有电饭煲!谁叫她是现代穿过来的呢?
她身体里现成还有一个古代女孩子,林毓笙,但是指望她做饭,估计比指望林代自己还不现实。
林代心存希望,等到正餐时候,看药与饭菜都送了来,药是给绿星的,饭则分两份,一份是炊得半生的米饭,一勺乱炖的蔬菜,气味可疑。还有一份是好饭好菜。送饭的小宫女特意给林代交代:好饭好菜是给林代的。另外的药和饭是给绿星的。
林代看那好饭菜,质量不错,就是份量少。林代不得不苦笑:这么小气?都不让她跟病人分享?
林代索性把两份饭菜都给绿星看:“我的饭菜好,但不够分给你的。我也舍不得分给你。你那份饭菜我真吃不了。我又耐不住肚子饿。另外,我不会自己生火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