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洛阳王李晏和他的随从零丁就加入了前往点苍山的队伍。这个队伍里,一个犯人,一个大理寺丞,一个江湖门派的掌门,一个侠探,如今又加了一个洛阳王,各自的衣服各自的做派,可是别有一番风景。
点苍山距离长安并不远,只消半日就到了。众人到得山下后,把马拴在山脚下一个马棚里,徒步上山。
“各位,宗门就在其上不远处,请随我来。”陆苓歌走在前头,众人拾级而上。
点苍山是一个并不高的小山坡,归鹤派宗门就建在山顶,于是干脆修了一条直通宗门的石阶。
上下山的行人并不多,偶尔会碰到一两个背着背篓的当地村民,大约是上山来采药的,与陆苓歌和王七他们都很是熟稔,言辞中带着亲近和尊重。
看来归鹤派在此地很得民心。
到了山顶,白墙黛瓦的宗门显露出真身,它占地虽不大,但与周围的山林相得益彰。此时又恰好是夕阳薄暮,蹲在檐角上的神兽吞吐着霞光,墙壁上、柱子上刻着的仙鹤浮雕也仿佛展翅翱翔在这山岚里,一切都显得宁静而祥和。
走进大门,众人才看见归鹤派的弟子。
“掌门!”
“大师兄二师兄,你们回来啦!”
弟子们瞧见为首的三人,纷纷喜上眉梢。陆苓歌见天色已晚,就叫王七带汪敏他们去客房休息。
客房都在一个别院里,七八间屋子,倒也够住了。李晏、燕三白和汪敏单独一间,章琰则带着陆双行住在燕三白隔壁,以便看守。
没过一会儿,有归鹤派的弟子送上了吃食。
燕三白正要动筷,李晏却从隔壁房溜达了过来,大喇喇的拿着碗筷往他面前一坐,“一人吃饭未免太无趣,做个伴?”
燕三白无可无不可,于是便点了点头。
屋外,零丁一个人捧着碗坐在台阶上,泪流满面。忽的,他看到有归鹤派的弟子敲了汪敏的房门,讲了几句话,汪敏就跟他走了。
零丁一个机灵,回身轻叩燕三白屋子的窗户,“王爷,人走了。”
李晏喝了口小酒,与燕三白对视一眼,“还挺快的。”
燕三白依旧认真的嚼着嘴里的饭,食不果腹的日子教会他最大的一点就是不能浪费任何一粒米。待咽下,他才不疾不徐的喝了汤,道:“他确实快忍不住了,拖得越久,越容易露出破绽。”
两人没有轻举妄动,过了约莫有半个时辰,陆苓歌派人来请。
“燕大侠,掌门和汪敏公子请你带着陆师叔过去。”
带陆双行?燕三白也不禁有些疑惑,思忖了一下,随即点点头。陆双行知道后也很爽快,方才上山时燕三白已解开了他的穴道,这会儿站起来,铁链丁零当啷的响,他却一点儿也不在意,双手自然的背在身后,一路浏览着归鹤派的景色。
“可觉得跟十几年前有何不同?”燕三白问。
“气派了些,人多了些,弟子们看上去都很开心,比我们那时候好多了。”陆双行不是多话的人,可此刻或许是触景伤情,就絮叨了起来,“我们那时候可不像现在这么悠闲,手中拿着剑,却不知有何用。来来去去的难民快把山门前那片空地给挤满了,到处都在打仗,师兄弟们每天都很沉默……只有大师兄是不一样的,他比我们每个人都更有志气,看得更远。”
“你们师兄弟三人感情很好吗?”
“是啊,就如同……手足一般。”陆双行说着,目光远眺向拿出藏书阁的楼顶,眼神忽然迷离了起来,一声喟叹寥落风中,“可惜啊……”
不远的拐角处,李晏看了他们一眼,而后转身,一席红衣飞快的消失在更深处。
“你说什么?让陆双行先教你们归鹤十三式,然后再杀他?”传功堂内,燕三白略显惊诧的看着汪敏和陆苓歌。陆双行还在外堂,没有让他进来。
“不错,归鹤十三式乃本门剑法核心,仅有心法而无具体口诀的话,基本无法练成。心法就存在本派,可那口诀……师父只传了二师兄一人。若二师兄身死,导致后八式彻底失传,那在下和贤侄岂不是成了本派的罪人?”陆苓歌道:“所以,我们必须想办法,让陆师叔把后八式的口诀说出来。”
汪敏也说:“师叔说的对,若我爹还在世,恐怕也不希望后八式因为我们的关系失传,如果……如果陆双行真的愿意把口诀说出来的话,我可以……”汪敏有些痛苦的闭上眼,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又蓦地说道:“我可以不杀他!”
闻言,燕三白也少见的沉默了一下,而后才转向陆苓歌,“可是陆掌门说服了汪公子?”
“不错。”陆苓歌神情肃穆。
“可对于陆双行来说,就算他吐露了口诀,恐怕也不可能全身而退罢?”
陆苓歌倒也不相瞒,“他毕竟杀了大师兄,虽因着旧日情谊,我也不希望他就这么死了,可还是要对贤侄有个交代。所以,二师兄只要说出口诀,将功抵过,贤侄亦可网开一面,最后再由我来废去二师兄的武功,以作惩戒。”
燕三白摇摇头,“对于剑痴来说,你废了他的武功,与杀他无异。”
陆苓歌神色间也闪过一丝痛楚,末了,说道:“可他至少还活着,师父和二师兄却不会再醒过来了。燕大侠也说过,冤冤相报何时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半晌,燕三白站起来,“我去带他进来。”
陆双行进来了,听到这个决定后,他也没有任何惊诧,因为这也算在情理之中。只是他没有理会陆苓歌,而是看向了汪敏,问:“归鹤十三式的前五式,你可习会了?”
汪敏这还是第一次面对面跟陆双行说话,心里难免有些紧张,还有些五味杂陈。他点头,声音艰涩,“会。”
“那好,我教你后八式。”
陆双行答应的很爽快,汪敏和陆苓歌都有些诧异。口诀已是他最后的底牌了,照理说这是他翻盘的唯一机会,可他就这么轻易的放弃了。
陆苓歌眼中精光一闪,“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开始吧。”随后他又看向燕三白,“燕大侠,事涉本门机密,还请你跟我移步去外面。”
很快,空荡荡的传功房里就只剩下了陆双行和汪敏两个人。陆双行手上的镣铐被锁在了椅子上,又有燕三白和陆苓歌在,倒不虞他反水。
过了一会儿,陆苓歌有事先走了,燕三白就一人守在门外。双手插在衣袖里,靠着墙壁站着,微闭着眼,犹如老僧坐定。
忽的,头顶传来一阵异响。
燕三白睁眼,就见一袭绯红落到了他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