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微虽这样说,可李晏听见‘走火入魔’这四个字,眼皮还是忍不住跳了跳,可他刚想说话,燕三白就握住了他放在石桌下的手,对他缓缓摇了摇头,而后慢条斯理的道:“西渡确实走的不是正统的路子,不过我虽师出西渡,却并未真正习过西渡的剑法,当年我师父收我时已时日无多,遂强行将毕生功力灌入我体内,所以我虽内里浑厚,但西渡的剑法统共也只会个几招。”
比如使给天山派看的那招岁月花,还有那个五感封禁。
栖微皱眉,“可是混元灌体*?”
“是。”
“但你还是个孩子,怎么可能活下来?”
“侥幸罢了。”燕三白微微一笑,往事不足为外人道,那是一次大危机,同时也是一个大机缘。
两人说着,惊心动魄的事也被他们说得平淡无奇。李晏却在一旁微微皱起了眉,燕三白的话,忽然触动了他脑海深处的一片记忆,那是很久远的,仿佛已经被遗忘了的记忆。
一个真相似乎已经呼之欲出,然而仿佛还差那么一点。
燕三白回头,见李晏锁着眉,捏了捏他的手,眼神里流淌着只有两人才懂的默契——怎么了?
李晏摇摇头,嘴角重新勾勒出一抹笑——没事。
栖微嫌弃的别开眼,孤家寡人,心事难言。
不过他喝了口茶,似有想起了什么,问:“案子查得如何了?”
“师叔怎么对这个有兴趣了?”
栖微很淡定,“世人都说燕侠探聪慧无双,我见识见识。”
末了,他又加了一句,“顺便跟师兄交差。”
这是在试探我么?燕三白如此想着,倒也有些好奇这对师兄弟到底想干嘛了,难不成是看出他跟李晏的关系了?
“先让我猜猜,凶手是那个……三夫人?”李晏道。
“何以见得?”
“若跟她无关,你又为何让章琰去查她?”李晏自有他的小聪明。
这倒也是。燕三白摸摸鼻子,道:“我们重新来梳理一遍这个案子,上午时栖微道长曾说,方之涵体内很早便有积毒,砒霜只是一个引子,所以,方之涵最早中毒的时间,才是这桩案子真正的开始。”
燕三白不疾不徐的说着,连小粽子都聚精会神的听了起来,不过他已经平静多了,肃着一张小脸,再没有哭哭啼啼的。
“方之涵数月前便已中毒,而且这种毒是慢性毒,通过长期的摄入而寄存在人体内,由此可见,下毒之人必定在方府内,这样才有时间和条件下手。而方之涵中了毒,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所以我让章琰仔细查了查,发现唯一的异常便是方之涵忽然变得非常嗜甜,以至于他死之时,满口的牙蛀了一大半。而小粽子也说过,方之涵最后说的一句话便是——梅花糕为什么不甜。”
“你是说,凶手的毒,改变了方之涵的饮食偏好?”李晏道。
“是。”燕三白缓缓道来,“我在西域时,曾见过一种花,它的名字叫做米囊花,一般被用来观赏,或者入药,能减轻病患的痛感。但是药三分毒,人一旦过量服用,便会对此产生依赖性,也就是——上瘾,并且很难戒除。我在三夫人的院子里,便看到了这种花。
把木囊花的汁液加在甜食中不断给方之涵吃,方之涵是个小孩子,抵抗力不强,很容易便会上瘾。”
听到这里,李晏的脑海中也忽然灵光一现,“这就是你说的,方之涵自己给自己下毒?”
“对。”燕三白点头,“方之涵已然上瘾,刘氏为了不让他继续蛀牙,自然会减少梅花糕里的糖量。方之涵吃惯了加料的东西,这样的梅花糕在他嘴里当然淡而无味,所以,当他的瘾发作,如果有一瓶糖粉放在他面前……”
“他会毫不犹豫的加进去。”李晏接道。
“这样便解释得通了。方之涵不笨,他明知道刘氏做的梅花糕不甜,所以根本不会吃那么多,唯一的解释便是他知道梅花糕里加了料,已经变甜了,所以他连吃了好几块,发现味道跟预料的不一样,便嘀咕着,‘糕糕为什么不甜’。”
燕三白说着,目光微沉,“凶手唯一算漏的一点是,方之涵体内的积毒让他死的太快了。”
“那阿木呢?”栖微啜了一口茶,问。
“阿木必定知道什么,只不过他并没有察觉这是一条重要线索,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所以在大理寺审问时忽略了这点,而凶手趁机散步阿木是方尚书私生子的谣言,逼刘氏发疯,认为阿木为了得到方家而对方之涵下手。这也很好理解,但凶手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燕三白道。
李晏会意,“凶手若真是三夫人,她有足够的动机除掉刘氏和方之涵,可从她的作案手法来看,这应该是一个心思缜密且非常聪明的人,如果不是三白恰好识得米囊花,我们也还破不了案。然而在此时杀了方之涵,未免有些愚蠢,更聪明的做法应当是等刘氏除掉方之灵,再渔翁得利。而且,凶手最终的目标,可是小粽子。”
这时,关卿辞带着人回来了。三夫人谢氏被带上了枷锁走在后面,但神色之间却鲜有慌张。她慢慢的朝这边走来,锁链叮当叮当的响,那双漂亮的眸子望过来,扫过李晏和小粽子,再看了一眼燕三白,最终看向身前这个挺拔修长的背影,嘴角露出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呵,受害者,加害者,还有自诩正义的判官,人来得可真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