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草长莺飞。
燕三白的身体经过殷停的精心疗养,终于好了许多,面上恢复了血色,虽还不能像以前那样飞檐走壁,但正常的行走已是没有问题。
汪敏看他恢复得差不多了,身边又有那么多人护着,便提出要告辞。
少年要远游,这一路颠簸,一路担当,风霜让他成长得极为快速,铮铮铁骨已经初具模样,而少年人志在四方,所以他要走了。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等下一次见面的时候,必定又是一个惊喜。
因为没有战事,他们如今搬到了边关的白马镇上,何将军亲自为他们准备了一栋三进三出的宅子,虽然比起长安来简陋了不知多少,但已是当地的大宅院。李晏、燕三白还有苏染、殷停一行人全住了进去,一人一间屋子刚刚好,不挤,倒是挺热闹的。
汪敏要走,宅子里就忙活起来了,张罗了一桌送别宴。
这些人可都是在江湖上摸爬滚打惯了的汉子,没有那么多依依惜别之情。汪敏在他们眼里就像一个可爱的晚辈,如今晚辈要出门历练了,当然唯有以酒送别。
只有殷停一个人很郁闷,喝酒也只得小口小口的喝,不然那一碗灌下去,说不得就醉死了。
一夜放纵,翌日汪敏依旧起了个大早。
走出大门,晨曦朝露之间,寒冷还很刺骨。他搓了搓手,把行囊背在肩上,再度回望了一眼门内,就牵着马大步流星的走了。
然而当他走到镇子口的时候,他却看到墙根处靠着个人,嘴里刁着根细长的烟斗,大清早的,就对着朝霞吞云吐雾。
那人看到他,吐出最后一口薄雾,把烟斗往腰间一别,翻身上马,“走了。”
“师叔!”汪敏追上去,“你要跟我一起走吗?”
陆双行悠悠的骑在马上,“顺路。”
汪敏此去要加入唐千钧和苦无大师他们的队伍,身为归鹤派掌门,武林中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当然不能避退。也许别人不在意他这个小门小派,但尊重,首先是自己给自己的。
汪敏和陆双行走了,宅子里顿时空了许多。因为以往汪敏总是第一个起的,他最年轻,精力旺盛,每每天刚亮,就已经在院子里练剑了。
殷停睡得浅,时常被吵醒,他也不嚷嚷,每次都借着给汪敏舒筋活血的借口,在他背上插满了银针或者盖满火罐,不过舒筋活血的效果真的很不错就是了。
今天殷停难得的睡了个懒觉,起来没见着汪敏,还有些不习惯。在院中伤春悲秋的站了一会儿,一转头,看见李晏和燕三白也出来了。
李晏已经脱去盔甲换回了那身招摇的红衣,燕三白却仍旧披着雪白的狐裘,后面还连着风帽,被包裹的好好的。
“要出去?”殷停朝他们挥了挥手,“记得帮我带一碗巷尾的馄饨!”
燕三白遥遥的应了一声,就被李晏牵着手带走了。走到门外,李晏就帮他把帽子戴上,免得吹了风着凉。四周的街坊邻居都知道洛阳王与燕侠探感情甚笃,燕侠探又受了很重的伤,不久前才得以下地行走,是以见到两人牵着手慢悠悠的走着,竟也不觉得奇怪。
而且,燕三白难得出门,出来了也总是戴着风帽,那半遮半掩的面容带着病色,更显几分精致,大家都忙着看美人,哪还有闲工夫关心别的。
不出意外的,今日的燕侠探依旧是众人瞩目的焦点。两个推车的小贩光顾着看人了,一个不慎就迎面撞了上去,‘哎哟’一声惹得帮条街的人都在笑。
还有的小孩儿仗着自己身高矮年纪小,跑道燕三白跟前来仰着头看他,那可不一看一个准么。燕三白被逗乐了,展颜一笑,那就更惊为天人了,小孩儿看得张大了嘴,口水都流了出来。
李晏唰的合上折扇,在那小脑袋瓜子上轻敲了敲,“小色鬼!”
小孩儿摸摸头,不痛,笑得更没心没肺的,看着燕三白的眼神还有些赧然。李晏狠狠的瞪了一眼,拉起燕三白,扬长而去。
燕三白无奈,“怎么还跟小孩子计较?”
李晏义正言辞,眨眨眼,“我遇到你的时候,也一般大。”
燕三白:“…………”
我竟无言以对。
两人进了一家酒楼吃面,伙计看到人,立刻心有领会的带着他们去了二楼的雅间。李晏给出的解释是燕大侠身体不好,喜静,其实……只是方便他跟燕三白两个人共度良辰罢了。
燕三白自己能动了之后就不要他喂了,这很不好。
这会儿他摘下风帽,左手轻轻压着狐裘上的茸毛,免得沾上汁水。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面,安静斯文。
李晏看着看着,就忽然想起了以前。
罗刹吃东西的时候也是从来不把面具摘下来的,他只会安静的坐在一边,把面具稍稍掀开那么一点点,露出一个光洁的下巴,再把吃的塞进去。他从不吃那些汤汤水水的东西,从不跟他们一样上桌吃饭,李晏那时候小,还以为他是喜欢吃那些干粮。
后来他知道,因为吃干粮最省事方便。
那一年元宵,李晏特地盛了一碗小汤圆给他,罗刹蹲在墙角,没动。李晏就跟他一起蹲着,把碗塞到他手里。
罗刹顿了顿,“谢谢小主人。”
外面有人在放烟花,特别漂亮。那天的月亮也特别圆,就跟勺子里的汤圆一样圆。李晏很开心,因为有人陪他一起过元宵。
虽然罗刹身上依稀有血腥味传来,他知道他肯定刚刚杀过人,然而无所谓,在那样朝不保夕的日子里不是杀人就是被杀,罗刹很厉害,他看起来很可怕,但李晏觉的他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然而那一晚,李晏知道自己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