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天的经历对于文大少来说,是巨大的冲击。大理寺审案、判案,听得不少,但亲身经历过程,却是顶稀奇的。向兄妹陈述了一遍全过程,先开始误会应如是糊弄差使,随意拉了无辜充数,所以对应如是的设计怎么看,都觉得有问题。事后等真凶落网,从后向前推理,便如抽丝剥茧,一样样的落入应如是的计算中。
那位凶手是寒江楼的帮佣,索财不成,起了谋害之心,将凶器藏在和死者有感情纠纷的男子之家,企图嫁祸,自以为做的机密无人得见,却不知压根瞒不过应如是的一双法眼!
而文雅、文贤、文盈等人,听了应如是的事迹后,脸上也是服气的,没再记恨被应如是的“无礼”扫了颜面。
“大哥,这么说来,你和那位应如是不打不相识,反而结成了朋友?”
“是的,哈哈,也不能说‘不打不相识’,不还没打起来么?”文大少开着玩笑,不过说着说着,脸上一片惋惜之色。
是真正的痛惜。
“伏心才高八斗、智谋深远,可算是年轻一辈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可惜命蹇时乖,为何偏偏系出名门?凭他的才华,哪怕出身平民,将来成就也不止如此!哎!应氏不但不能助益他,反而连累他不少!”
“这是如何说?”文盈十分奇怪,“我只听说有人埋怨自己出身不高的,倒没想过有人会埋怨自己出身不够低微?”
文大少瞥了一眼五弟文清,“一言难尽!”
文清默默垂着头,没有说话。
文清拜在齐国文坛泰斗商夫子门下。
商夫子就是商山四皓之后。虽然这恩怨说起来没根没据的,都过了一千年前了,什么人会为一千年的老祖宗受的气,而报复今时之人呢。但,应氏和商氏之间,的确有那么一点……隔阂。
这隔阂微妙的紧,两姓氏的人尽量避免在同一场合出现;如果避不开,那也会面带笑意的谨守礼仪;看似和平相处,其实能给对方添堵的话,另一方绝对不会手软。
有商夫子在,应如是进不了国子监,进去了,绝对姿态难堪的被踢出来。而且商夫子的学生遍布朝野,文举的话,县试一关是是举得资格的关键。应如是姓应,除非他特意定居在不是商夫子学生的州县,否则这辈子甭想县试过关。
以应氏海内名门的威望,出身嫡系的应如是那么做,定会被文坛奚落嘲讽到不能立足——先祖以婉拒了功名利禄的诱惑出名,子孙却为了功名行蝇营狗苟之计?
是以,应如是明明精读诗书,满腹才学,却只能做武职官员。武职没有战功,只能一点一点的熬了。
“五弟,你是商夫子得意弟子,不能夫子面前说说情么?他老人家多大年纪了,‘商山四皓,不如淮阳一老’,只是流传下来的一句话而已!他因此为难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自己的名声也不好听啊?”文盈都觉得不为应如是做点什么,过意不去了。
文清无奈的摇头,“并非我存心推搪,而是夫子的性情……”
余下的话,却是没有多说。
商夫子桃李遍及天下,人品道德早不用多说了。就私心而言,商氏,怕是不希望应氏后人崛起的。
文雅优雅的品了品香茗,眼睛一眨,扑哧一声笑了,“我倒是有一个主意,能帮应……先生解决困局。说出来,大家别笑话。”
“什么法子?”
“早说过,我们女人家手段不怎么光明正大。我的主意呢,就是使人去劝商夫子。问一问他老人家贵庚?十年,还是二十年?再如何长寿,能熬得过人家年轻人么?人走茶凉,这桃李天下么,自然自顾自去发芽结果了,谁会记得当初种植的人呢。
有道是风水轮流转。兴许三四十年后,年富力强应先生才是文坛的魁首。到时候应先生的窘况,就要轮到商夫子的后人了。”
不得不说,主意极好。
不过,谁去做这个劝商夫子的人呢?
文雅话音刚落,被众人目光扫视过来的文清,早偏着头和胞妹文素卿说话去了。
对于大姐的精明,文三少算是长了见识,不停赞叹,
“厉害,幸好大姐姓文,是我文府的人。那个,我觉得应如是也不用着急么,他才多大年纪,已经是官身了。等个三年五载,他做出成绩了,我猜商夫子自己也能想到。或者那时为了彰显自己宽容大度的名声,接纳应如是做他的关门弟子也说不定,哈哈!”
“三哥,你真的很会说笑话。”
“……”
气氛变得轻松时,后面突然传出抽泣声。
抚春阁最为清幽雅致,何况这儿文府的诸位少爷千金都在,谁会特特到这里来哭?文雅给身侧伺候的侍琴使了一个眼色,侍琴会意,下去了。片刻后转回,没有说话,眼光却朝着五小姐文素卿那边望过去。
显而易见,是漱玉阁的丫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