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陈青牛如此夸张的举动,从不曾进入修行领域的崔王妃感到有些滑稽,笑问道:“怎么,很值钱?”
陈青牛深呼吸一口气,始终低头凝视,恨不得把眼珠子都贴在书页上,痴迷道:“值钱?这本书在天下丹鼎派道士眼中,根本就是无价之宝!我这么跟你说吧,哪怕是符箓派的道人,只要识货,那么随便撕下一页来,便是天底下最好的灵符纸张之一,制成的符箓,威力大,即便不用,哪怕不以秘法‘封山‘,百年之内,符箓里的灵气都不会流失!因此这一百二十一张书页,若是拿来当做符箓材质,不说前三甲,前十肯定排得上!更别提那张盖满印章的书页,知道‘天宝玉玺’和‘五岳真印’八个字的意义所在吗?这部书,几乎能算是‘既不可遇也不可求’,得之我幸,失之……他娘的就是要了老子的命啊!”
崔王妃犹犹豫豫,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怯生生道:“其实……这本书原本品相更好一些,只是我一心想知道修行问道是如何光景,翻阅此书就稍稍殷勤了点,次数稍稍频繁了一些……”
陈青牛嘴角抽搐地抬起头,挤出一个笑脸,“那么敢问原本此书品相,有九品?”
崔王妃尴尬干笑,眼神游移躲闪,底气全无道:“好像是吧,记不太清了……”
心中不祥的感觉越来越浓郁,陈青牛心意微动,驾驭那股流泻于体外的气机,清风拂动书页的速度越来越快,果不其然,除去前头那些来头一个比一个大的藏书印章,这本书后边书页的指纹,几乎只有一人而已!
陈青牛深呼吸道:“崔王妃,你不要告诉我,原本这本《肘后长生笺》,其实是十品的品相?”
见机不妙的崔王妃二话不说,转身就要跑路。
真相,显而易见。
结果被陈青牛喊住,气笑道:“行了!人贵知足,我不会把你怎么样,只不过接下去若是还有此类光景,麻烦姑奶奶你一开始就藏掖起来,干脆当什么都没生,省得我心肝直疼!”
只不过在那之后,好似陈青牛的运气都给挥霍一空了,只相中《礼记正义》《肘后长生笺》在内五本书籍,后边三本远逊前两者,但已算可贵。其余藏书,要么是像一块璞玉却被雕琢得窍穴封死,要么是年代传承久远,破损得厉害了。
其实真正精准衡量一本古书分量轻重,陈青牛按照某位莲花峰客卿笔札所写的推断法,不如那名雅称蠹鱼的书虫,只需要将书虫靠近古书,书虫越是雀跃躁动,越表明古书蕴含的文气之重。
只不过书虫历来稀有罕见,只出现于岁月悠久的藏书楼,如藩邸这栋湖心书楼,资历便太嫩了,因此哪怕藏书极好,暂时仍是养不出书虫。
陈青牛不愿死心,自己大海捞针一般翻找书籍,还真给他找到一部前朝兵法大家的亲笔手札,粗略论述兵法形势,颇得神意,只可惜破损严重,勉强五品。
崔王妃说藩邸库藏有许多价值连城的字帖,其中一幅《赠骏帖》,是世间第九行书。
陈青牛没有如获至宝的喜悦,摇头跟她解释,比起印刻书籍,笔札字帖都是更好的东西,但也看具体情况,圣人的手札笔记,自然是头等珍贵。而那些随手而就的小幅字帖,珍稀与否,得看内容,以及内里所蕴含的精气神,以及传承过程中、历代圣贤的“增光加彩”,否则任你写得如何天下第一行书,天下第二草书什么的,对于修士都没有半颗铜钱的用处。
搜刮过了书楼,陈青牛犹不满足,将魔爪伸向了书法巨匠崔大家的那座私密书房。
不管怎么说,这场打秋风,已经让陈青牛赚得盆满钵盈。
身为一根线上的蚂蚱,崔王妃略作犹豫,就咬牙答应了,领着他去了那一方王府禁地。
她又或者是破罐子破摔了。
不过说到底,女儿朱真婴的安危,对这位妇人而言,比起什么江山永固、改朝换代、皇图霸业等等,都更加触手可及,也更加来得实在。
现在,身边的这个年轻修士,就是她能够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虽然不谙世事,但是绝不愚蠢,恰恰相反,很多事情,她拥有惊人的直觉。
比如她相信自己的直觉,并且深信不疑:这个姓陈的观音座修士,今日这番作态,看似是趁火打劫,得寸进尺,实则不然,他不过是在给自己一个亲身涉险、火中取栗的蹩脚借口罢了。
对于求真求长生的修士而言,唯有性命,方是根本,其它皆是身外物罢了。
原本陈青牛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跨过门槛,等到他真正置身其中,那一刻,陈青牛方才知道人间王侯的真正富贵,又为何世间有那么多修行之人,削尖了脑袋也要做那“从龙之臣”,“从蛟之臣”。
小小书房,大千气象!
陈青牛咧嘴而笑,觉得这就叫好人有好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