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传来,从山路上,冲下一波人马,为的,正是敬千川。
这拨人迅速围成一个半弧,封住了练功平台。敬千川与平日的从容有别,长有些乱,鬓角带着一滴汗,此时站定,又掏出折扇轻摇,倒不显得违和,与平日的装模做样相比,确实有降温的意思。
只是这扇子少了两根扇骨,摇起来拖泥带水,风雅全无。
张辽也不作声,横下一条心,盘算着出手的节奏,以及逃走的路径。
小道士罗恒年满眼惊讶之色,不知生了何事。潘天师不明所以,脸色有些不悦,“今天是怎么了?外堂的人全都跑来此处?不知道这里是内阁专属场所吗?”
敬千川先看了一眼张辽,又看了一眼面色阴沉似水的罗百言,方始笑道,“妙阿!实在是妙!我还当逆派吃了豹子胆,居然敢在青城山撒野。原来是有左执事撑腰,难怪这么有把握。万丈高崖也敢往下跳!”
罗百言听到“逆派”两个字,眼中寒光一凛,登时记起刚才这位,正是那日护佑目标逃跑的男青年。
心中迅速转了几转,有了计较。“敬千川,你身为外堂右执事,竟然公器私用,假铲逆之名,驱使属下暗杀本座。该当何罪!”这一刻,话语掷地有声,一扫多年百般隐忍的态度。从外堂建制上论起,左执事权重高于右执事,是不争的事实。虽然他暂时失势,但并未被削去头衔,在人前喝斥对方,也不为过。
敬千川依仗老子的赫赫威名,连巴老都得客气三分。哪里受过这等斥责?当下挂不住脸,冷冷地回道,“此话从何说起?若无坐实证据,诬告同门,当处雷刑。”“嘿嘿,宫平让我代他问候你。他现在过得很好,每天喝酒钓鱼,随时等着内阁传唤。”
此言一出,敬千川也阴晴不定,将纸扇慢慢合拢,又仰天大笑了一声:“宫平原本是你的人,来我麾下没几日。为你作伪反诬,也是人之常情。他在哪里?尽可请来一叙。”说完,眯着眼睛盯着罗百言,目光尖锐,直想刺探对方内心。
潘天师越听越乱,转头看向张辽,“他们口中的逆派,说的是你吗?”
张辽摇了摇头,“我只是一名建筑师,出差途中,被他们绑架至此。刚刚逃出来准备报案,得老先生您搭救,才幸免一死。”
说完从皮夹里抽出工作证,潘天师接过看了看,果然不假,于是交还给他,转向敬千川,“敬……贤侄,我看你是搞错了,此人身为世俗子弟,年纪尚轻,又有正当职业。和传说中飞天遁地的逆派行径大不相同,你又何故出此重手?”他看在内阁同门敬天师的份上,称一声贤侄,也算破了等级门规,意图缓和剑拔弩张的场面。
敬千川对他有几分忌惮,狠狠看了看张辽,又看了看罗百言,最后把目光落在了小道士身上。“哦,这位是?我听说青城出了个小鲜肉偶像,在世俗界颇有影响。潘老,莫非您悉心指导的这位就是……”
潘天师一捋胡子,“没错,青年形象大使罗恒年。贫道的关门徒弟,怎么样,这帅劲儿有老夫当年几分风采吧?唉,你们都太年轻,又怎知我当年。”
“妙阿妙!”敬千川像是抓住了关键,恍然大悟,“原来潘天师与罗执事搅在一起,共同维护逆派。就是因为罗家这个绣花枕头。这个野鸡联盟,我看十分不可靠。根据线报,逆派已经渗透到道门深处,难道说……”他左右看了看,两侧的七八名属下赶紧配合,连连点头称是,纷纷表示此言有理。顿时把一个虚妄揣度变成了普遍民意。
潘天师勃然大怒,胡子放射状飞了起来,“无礼小儿,看我不教你做人!”话落手起,金丝长鞭复从大袖中甩出,如金蛇吐信般袭向敬千川。这一下出乎敬千川意料,他本想出言威胁,逼迫潘老知难而退,主动抽身撇清干系,自己也好下手将张辽与罗百言一网打尽。不想这老家伙全然不讲政治,沾火就着,抬手就打!
仓促之间,只能搓身疾退,身侧一位资深外堂护卫倒也机灵,斜上前用铁尺翻挑鞭梢,帮领导挡祸。意识是好的,出点也正确,只是没掂清自己的斤两。护卫之尺对上天师之鞭,如同一只苍蝇撞向苍蝇拍,一声脆响,资深护卫摆了个大字,直接平扑到丈许的崖壁上,又滑落下来,委顿在地,铁尺也去向不明。
敬千川大叫,“好你个潘天寿!让我来领教你的道法!”潘老十分不屑,“道法?还没用呢。这只是一式寻常赶驴鞭。”
危急关头,敬千川脑袋里的智商急忙现身,劝他量力而行,斗智不斗法!
于是冷静下来,抽身在后,指挥众人变阵。六名铲逆组员,加上自己,走位七星,在潘天师眼中,这是全真祖传的东西,青城一脉自然上下皆通,在天师面前走北斗阵,无异于圣人面前读经。
乃好整以暇,准备一举破阵,让这些猴崽子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祖宗的玩意。
潘老想错了。
敬千川这一变阵,只是虚招,目的是减缓金鞭的攻势。
他躲在阵尾,偷偷撩起后衣襟,手腕一抖,提出一把白亮亮镀镍大口径转轮手枪来——
这下有的看了,你有神功,我有科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