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楚青也不在意,自顾自饮着茶。
经了昨日‘抗旨’一事,霍玉殊没发脾气迁怒伯府已经很是不错了。秦楚青没指望他还能大度地当做事情没发生过。
如今他不过是让她多等些时间而已。左右在伯府下午的时候也多是在悠闲消遣,今日大不了就当做是换了个地方饮茶。
她已做好了打算,想着今日或许见不到霍玉殊了。正想着要不要问林公公要一两本书来看,就见林公公身边经常跟着的那个小太监一路跑了过来,急匆匆说道:“哎呀公公,那位小祖宗过来了!怎么——”
他的“办”字儿还没出口,门外就响起了清脆的咯咯笑声。不多时,一个红彤彤的小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口。
小家伙探头探脑地朝里望了眼,顿时眉开眼笑,拍手又跳又笑,“太妃果然没骗我!阿青姐姐果然来了!”
霍玉暖说着,撒腿就继续往里跑。
看着她摇摇晃晃的模样,秦楚青生怕她跑得太快摔到了,忙站起身来张开双手上前去迎。
霍玉暖一头栽进秦楚青的怀里,蹭啊蹭的。
秦楚青笑着将她抱到怀里,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好,“暖儿怎么来了?”
霍玉暖‘吧唧’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说道:“皇帝哥哥有事,没空理我。我就去寻太妃玩。太妃刚才和我说你进了宫,我就赶紧过来寻你啦!”
说着,她小嘴一瘪,不高兴地道:“昨日里皇帝哥哥和我说你会进宫,我眼巴巴赶了过来,都没见到你。”
霍玉暖生的玉雪可爱,说话声音娇娇软软的,很是惹人怜爱。
秦楚青握了她的小手,想了想,择了昨日那个‘借口’,说道:“昨日我病了,无法前来。”
“病了?”霍玉暖惊叫一声,摸摸秦楚青的脸颊,皱着小眉头关心地道:“那你可要好好休息,千万别累着了。”
她这样担忧地说着,倒搞得秦楚青有些不好意思了。
但,先前不进宫的借口就是那个,说了旁的,反倒不妙。
于是她只能笑着说道:“谢谢暖儿的关心。我记住了。”
两人正在这边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门口突然传来了个少年的哼笑声。
“骗小孩子,心虚不心虚?”
赫然就是霍玉殊。
秦楚青也不抬眼,依然看着霍玉暖,开口驳道:“出尔反尔,自作主张将日期提前,理亏不理亏?”
门口那边无话可说了。
霍玉暖眨巴眨巴眼睛,歪着小脑袋看秦楚青,“皇帝哥哥说阿青姐姐骗我,是说的什么呢?”
这次不待秦楚青说,霍玉殊已然行了过来,主动答道:“我说的是她明明昨日要进宫的,后来生病没能来成,骗的我们暖儿白来了一趟。”
他一走近,霍玉暖就伸手让他抱。
霍玉殊将小女娃娃抱在怀里了,小姑娘方才嘟了嘴不高兴地道:“皇帝哥哥说错了。生病来不了,怎么能说‘骗’呢?”
童言无忌,却往往直戳人心。
秦楚青听了‘生病’二字,忍不住扶额。
霍玉殊被霍玉暖谴责的目光死死盯着,忍不住叹息。
他俩对视一眼,苦笑不已。却都默契地将先前那事就这么揭过去了,谁也不打算再提。
霍玉暖进宫后玩得开心,一直没有午休。窝在霍玉殊怀里和秦楚青说了几句话后,便忍不住打起了哈欠。
霍玉殊点点她的鼻端,笑道:“快些睡吧。再这样硬撑着,怕是晚膳都吃不上就要睡着了。”
霍玉暖很是乖巧地“哦”了一声,伏在他的肩上,闭上了眼睛。
霍玉殊笑着低声赞了她一句,起身抱着她,在屋里来回走着。轻声哼起一首歌。
是首曲调颇为奇特的歌曲。秦楚青隐约记得当年似曾听过,却记不太清了。
少年的声音原本清亮透彻,此刻却刻意压低,带着一种低低的婉转悠扬,飘荡在这屋中。
轻轻拍着霍玉暖的脊背,一直等怀中的小女孩儿睡着了,霍玉殊方才将她交给了身边的宫人,抱她到寝殿里睡下。
看看四周没了旁人,秦楚青轻声问道:“那首歌……是你们族里的曲子么?”
霍玉殊怔了下,笑笑,说道:“是的。我曾经对你唱过,你还记得吗?”
虽说他的身份明了后,二人还私下里偶遇过几回。但秦楚青对于两人之间的交往,当真记不得太多了,只得歉然说道:“抱歉。”
霍玉殊低低一叹,摇头道:“没事。”滞了一瞬,他转而又笑,“其实这首曲子,我是为了妹妹才学的。当年她很喜欢这首歌,我就学了来,常唱给她听。”
秦楚青听闻,大为惊讶,“妹妹?”
那时的他是敌国皇帝的幺子。秦楚青从不知道他有个妹妹。
“阿青没听说过罢?”霍玉殊弯了弯眉眼,“我有个妹妹,比我小很多。只不过身子不好,因着心疾,没活过三岁就死了。”
说着,他比了个高矮,“差不多有暖儿那么大。却比她矮很多。”
先天不足的孩子,素来长不高,不会像健康的孩子那样能够茁壮成长。
霍玉殊放低了比量高低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秦楚青没料到霍玉殊竟是因了这个这样疼爱霍玉暖。
想到他对这个小姑娘无微不至的呵护,秦楚青一时间语塞,最后却只能讷讷说道:“你……节哀顺变。”
霍玉殊侧首望她,蓦地一笑,道:“早知道这件事情能打动你,我早就讲给你听了。”
他说得半真半假,秦楚青甚是无语。斜睨了他一眼,一言不发。
霍玉殊哈哈大笑,朝她做了个‘请’的手势,与她一同出屋,往正殿行去。
其实霍玉殊给她安排这个职位,当真是无甚特别的事情要做。
研墨,有小太监;捧书,有小太监。端茶递水,有宫女。
秦楚青这个所谓的‘侍书女官’,真的只需要在他看书的时候,留在旁边陪着就行了。而且,霍玉殊对她的要求很松。
——只要她在这个屋子里,不出他的视线范围,她就算是睡觉,他都不会去管。
秦楚青甚是无语。
她不明白,他非要她来这一趟做甚么。
霍玉殊看出了她的不解,也看出了她的郁闷,不由心情大好,耐心地说道:“你看,我太忙了,轻易没法出宫。你既然不肯主动来宫里见我,那我只能寻了法子逼你过来了。”
秦楚青看他笑得眉眼弯弯,心里头一阵发堵。恨恨地抽出一本书来,自顾自坐到旁边去看。
“哎——那一本你肯定不喜欢——”
霍玉殊说到一半,见秦楚青固执地不肯走过来再换,摇头失笑,也不多说什么。看看时辰,当即一惊,赶紧从旁抽了一本折子,凝神敛目细瞧。
半晌没有听到他说话,秦楚青这才松了口气,把那本甚是无趣的‘宫廷舞蹈注解’给丢到一旁。
她也没料到,自己竟然拿了这么一本书过来。
若想换一本,需得走到霍玉殊的身边去。
……罢了,还是别打扰到他了。不然,指不定两人还会针锋相对地说些什么出来。
百无聊赖下,转眸望着案前奋笔疾书的紫衣少年,秦楚青有片刻的失神。
其实,霍玉殊不乱使性子的时候,还是很好相处的。
他素来多思多虑。
以往就是如此。
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安安静静的。或是在看书,或是在想事情。可以很久都不说一个字。
偶尔唤他一声,他或是没听到压根不理睬,或是听到了,怔怔地抬起头来,有着思路被打断的茫然。
现在他批阅奏折的时候,亦是不言不语拧眉细思。就连手边搁着的茶盏,也许久都未曾去碰过。
秦楚青正盯着那边细瞧,突然,少年抬起头来,直直地望了过来,神色专注而又坚定。
秦楚青被惊到了。
她不明白这人好好地批着奏折怎么又想起她来了,不由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事?”
“这里有一份催我赶紧成亲的折子。”
霍玉殊捏着手中之物轻敲桌案,朝秦楚青微微笑着,口气十分随意,眼神相当认真地道:“于是我就想,如果我丢个圣旨给你让你入宫为后,你是会抗旨不遵呢,还是会依旨行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