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宾馆生的这一起命案,在市里影响很大。
由于被害人的身份和死相的问题,这件事情在有心人的操作下,并没有大幅见诸媒体报刊。可即便这样,也堵不住悠悠众口,还在某些小范围圈子里流传了开了。
案的地点,正是该宾馆的十四楼,那是一个宽敞而豪华的卫浴间,鎏金般的浴缸里,两个男女相拥相交着以一个极不雅观的姿势为他们的人生舞台做了最为丑陋的谢幕。
接到报警,市局刑侦队很快进驻了罪点。
同时,几乎没有废多大的手段,就确定了死亡原因——氰化钾中毒。毒是直接下在浴缸里的,份量不算重,可就算在热水的稀释下入了口也足以致命。警方迅速控制了现场,并且调取了相关的监控视频,并没有现可疑迹象,也没有现除了他们俩自己之外的任何一个嫌疑人。
晏仲谦死亡的当天,除了打扫卫生的客房部服务人员曾经进过房间之外,就连时常跟他身边的秘书等人,都没有进去过。而且,房门外面,还一直有人留守。现尸体的人,也正是他的秘书。案前,他是久不见晏仲谦出来,心里生疑才打了电话。在电话没有人接听的情况下,这才让酒店给拿了钥匙捅开了房门……
随着警方的进一步调查,他们现,晏仲谦为人甚为低调,不论圈子里还是圈子外,都没有与人结怨的事情。而且,从他的社会关系来看,除了与之前的王薇和这名女人有染之外,甚至都找不出来一个足以致命的劣迹。
仇杀?情杀?
一时让人犯了难。
由于此案的性质特殊,受害人又位高权重,为了避免造成更大的社会影响,警方在介入调查时对任何询问都一律三缄其口,只是无声无息地传讯了晏仲谦的妻子权凤宜。
在刑侦大队,权凤宜一直面无表情。
不管警方问什么,她都不肯说,得知丈夫死时的事情,她也没有什么反应。不哭不怨不闹不说话,就像一个木偶似的坐在那里,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两个小时以后,权少皇赶到,她一抬头,见到弟弟过来了,这才突然“哇”的一声,像个小孩儿似的扑到他的怀里,放声大哭了起来。
安抚好了大姐,权少皇坐下来听了一下案件情况,抿着嘴角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皱着眉头开口问:“老俞,你们这边儿现在什么看法?”
“我头痛!”分管刑侦的俞副处长正坐在他的对面儿,使劲儿揉着太阳穴,“这案子太敏感了,上头也盯得紧。这不,才一会儿工夫,我这里电话都来了四五个了,全都是追问案件进展的。你说我这……哪能那么快?”
“一点头绪都没有?”权少皇的眉心拧得更狠了。
低低骂了一句什么,老俞头的掌心扶在桌面儿上,疲惫地使劲儿搓头,“没有。暂时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默了默,权少皇意味深长地挑眉。
“不如,把案子移交给我们?”
“嗯,什么?”老俞抬起头来,看着他拧紧了眉头,“你说真的?”
要知道,以往好几桩案子,周大姐被杀、王薇自杀、孙成昊死亡、甘兰兰死亡,……一件一件,z机关虽然都在暗地里调查,却都没有直接把刑事案件主动揽过去的时候。而实际上,这一起案子,比往常更加的棘手,不管是受害人的身份还是死亡的情况都太敏感了,谁都不太乐意去碰。
而他提出来的这个要求,正中老俞下怀。
再一次,他向他确认,“真乐意帮这个忙?”
目色沉沉地盯了他一眼,权少皇扶起抽泣得两个肩膀直颤抖的权大姐,冷硬的唇角,突然又森寒了几分。
“铁手他会和你办理移交手续。”
心里的大石头落下去了,俞处松了一口气。
“成!您慢走!”
出了刑侦队,权少皇没有把权大姐送回家去,而是直接把她带回了锦山墅。
他和晏仲谦的儿子晏一宁还在国外,晏仲谦死亡的消息已经通知给他了,要赶回来没有那么快。而晏家那边儿这会儿肯定也已经闹翻了天。不过,晏仲谦死得这么“光荣”,他怎么能让权凤宜现在回去面对那场面?怎么说起来,都是难堪。他不想让大姐回去瞧着那家子人伤心。
占色预想到了权少皇会接权大姐回来,早早就让人安排好了客房,换了被褥床单枕头,又吩咐了晚上加餐,然后才披了一件大衣,在门口等着他们回来。
汽车停下,占色远远地看着权凤宜下车的样子,心里微微一沉。
她往常梳得极整齐的头,此时凌乱着在风中纷飞,身形佝偻,样子憔悴得不成形儿,似乎就在瞬间之间,她就苍老了下来,几乎每走一步,都是由权少皇扶着过来的。
“大姐……”占色迎了过去,掺扶着她。
权凤宜嘴唇颤抖着,好半晌儿才冲她挤出一个勉为其难的微笑来。
“小占,打扰你们了。”
心里酸涩了一下,占色展颜,“大姐你说什么话?这里也是你家。”
一个“家”字,触动了权凤宜内心的苦处。吸了一下鼻子,她那眼泪就跟断了线儿的珠子似的,朴漱漱往下掉,看得占色心里更生同情。
女人从结了婚开始,就把一生的幸福都系在了一个男人的身上。
婚姻确实是女人的赌注。
这男人一旦出了事儿,女人就没有了主心骨。而男人以一个这样不堪的样子出了事儿,那就不仅是没有了主心骨,而是连皮带肉都被伤痛啃噬得什么也剩不下了。
她特别能理解权大姐此刻的痛苦。可是,在这种时候,站着说话不腰痛地劝解她,其实都很苍白而无力。所以,她能做的就是做一个听众,希望权凤宜能朝她吐吐苦水,缓解一下内心的伤感。
奈何,这次权凤宜一句话也不说。
从到家开始,到吃晚饭,再到睡下去,占色一直都陪着她,也试图引导她与自己聊一聊,疏导一下心里的郁结之气。可是,往常唠叨成性的权大姐,似乎没有半点谈性,躺在床上就像个一具没有了灵魂的尸体,一动也不再动。
“大姐,你好好睡吧,有什么需要,就唤一声儿。”
见权凤宜没有吭声儿,占色叹了一口气,回了房。
权少皇不在卧室。
考虑了一下,她吸着拖鞋,又去了书房。
书桌里面,黑色的大班椅上,权少皇斜斜歪坐着,嘴里叼着一支烟,正在吞云吐雾。在袅袅的烟雾里,他那张俊脸,凉得像被一层冰霜覆盖着,杀气极重。而他的面前,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吸过的烟头。
占色微微一愣。
她有多久都见过他抽这么多烟了?
又有多久,她没有见过他脸上有过这么可怕的杀气?
“你来了?”抬了一下眼皮,权少皇赶紧地灭了烟,脸色稍稍尴尬地僵了一下,又起身去打开了窗户,使劲儿拿手扇着屋子里的香烟味儿,“不好意思,有点心烦,又抽上了。”
一只手扶着肚子,占色微笑着走过去,挨坐在他的身边儿。
“甭客气,我们家闺女,哪能这么脆弱?”
“嗯?”男人似乎没有理解。
占色挑了下眉头,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我是说呀,咱家闺女要是被她爸的几支香烟就给打败了,那多对不起我们俩共同完成的优秀基因改良项目?”
面颊肌肉跳了跳,权四爷被她的冷幽默给打败了。而她的轻松也感染了他,让他心里堵塞了几个小时的郁气,顿时就放松了下来了。
张开双臂,他将她紧紧圈了怀里,低下头去专注地瞅着,声音低沉地说。
“占小幺,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偏过头去,占色含笑望他。
“谢你总让我这么心安。”男人暗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见的疲惫。
“四哥……”占色听出来了她的情绪,抚了抚他的脸,眉头微微一蹙,“这件事儿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吧?我想,肯定不会是一件普通的凶杀案。”
轻轻“嗯”了一声,权少皇阴鸷的面孔微沉。
“这事儿是蝙蝠干的。氰化钾也是那女人带进去的。那个女人是前几个月入境的,跟晏仲谦的时间不足一个月。现在她的身份已经确定,正是satan组织的人。”
闻言,占色狠狠挑了一下眉头,满脸震惊。
“蝙蝠不是顾东川吗?他不是已经被捕了?还能如来作案?”
轻轻勾下唇,权少皇曲指,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
“还在装?”
不好意思地揉了下鼻子,占色故意呲牙咧嘴地狠皱起了眉头。然后见他脸上似乎没有什么笑意,这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淡淡地说,“对,我是怀疑过顾东川不是真正的蝙蝠。可是,这么说起来,难道是蝙蝠他想救顾东川,故意以晏仲谦的死,来给顾东川制造不在场证明,并且为他脱罪?”
权少皇面目沉沉,没有吭声儿。
只是眼睛,一直盯着她。
占色被他看得心里毛,见话已经递到这里了。索性狠狠一咬牙,直接问了他。
“顾东川,他真的是安东华吗?”
脊背微微一阵僵硬,权少皇目光烁烁地点头,“是。”
权少皇不会骗她,顾东川真的就是当年已经死亡的安东华?
心里“咯噔”了一下,占色面色微变,突然一把就拽住了他的胳膊,“那四哥,他既然不是蝙蝠,他应该罪不致死吧?”
她急切的语气,让权少皇拧了一下眉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我说过,每个人都要为了自己做的事付出相应的代价。”
“那他……?”
见男人的脸色越来越黑,占色拖着声音,没有再问下去,只扁了扁嘴骂了句“小气。”,不过,权少皇却被她给骂笑了,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儿,他强压住心里那点酸味儿,漫不经心地说,“他确实只是受制于satan组织。当然,这里面,也有他对我个人的恨意在里头。”
“受制?这话怎么说?”
“因为……”权少皇伸出手抚着她的脸,一字一句慢慢地说,“他就是唐瑜女儿的亲生父亲,当年在依兰,我见到的人就是他。安东华!”
倒抽了一口气,占色目光凝重了。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蝙蝠在盐商大厦向我开枪,顾东川当时的形迹非常可疑。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怀疑上了他,差了人调查。当然,那个时候,我没有想到他会是安东华,至于真正确定了这件事儿,是他带人在151厂搞出了那么一个大动静之后……”
占色皱了下眉头。
她突然想到了告诉她这件事的严战。
如果顾东川是satan的人,他又是安东华。就连权少皇都是在151厂之后才确定的。那么,他一个商人,为什么那么容易就调查出来了这么大的内幕?
压下心底的疑惑,占色身体前倾过去,吊在权少皇的脖子上,小声儿问。
“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权少皇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他承认自己就是蝙蝠。”
心里一惊,占色“啊”了一声儿,有点儿想不通了,“他这是准备给顶罪?若说为了他的女儿到也是情有可原,但如此一来,蝙蝠的作为却是真的让人越来越看不懂了。既然他一开始就想把顾东川给推出去。为什么事到如今,他又想要帮他?”
微微眯了眯眼,权少皇突然笑了。
“你也觉得这件事有趣吧?”
瘪了瘪嘴巴,占色飞给他一个白眼,“不要卖关子!”
缓缓牵出一抹邪魅十足的笑容,权少皇一字一句说得声音很浅,却带着一种难以琢磨的凝重,“占老师,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权氏《金篆玉函》的玄学五术们,他们都分别姓什么?”
摇了摇头,占色好奇地问,“都姓什么?”
抿了一下唇,权少皇似乎还有什么顾虑,只轻飘飘地说。
“说起来,这都是权家的家事啊。以后你都会知道的。不过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安东华他确实是玄学五术山字后人。在五术里,安东华的父亲与占子书的关系最为要好。可是,安东华的父母当年都死在了依兰,时间就在他出车祸之前的两个小时。他父母死的时候,手里还紧攥着一个信物,一个与我有关的信物。”
“所以,他相信了是你杀了他父母……和他自己?”
淡淡皱起眉来,权少皇问,“占小幺,你相信我吗?”
重重点下头,占色说得很严肃,“当然!”
“即便所有人都不相信我,你也会相信吗?”
“那是自然。你是我老公,我不相信你,信谁去?”
她斩钉截铁的声音,取悦了权四爷。猛地低头亲了一下她的额角,权四爷笑了一声儿,俊脸紧跟着又严肃了起来,“其实,这不过是权世衡搞出来的一出想让我们自相残杀的戏码。我猜,大概蝙蝠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了吧?”
他的话,再次让占色吃惊不小。
“这么说来,蝙蝠他也是五术的后人?”
权少皇的眉头轻皱了起来,“当然。”
“这到底都怎么一回事?太不可思议了。”
看着男人在灯光下半明半灭的脸,想到个中的弯弯绕绕,占色觉得脑子里又是一阵闷痛。可权少皇却不再回答她,只是轻轻顺着她的头,告诉她说一切都会搞清楚的,不希望她再为了这事操心影响身体了。
叹了一口气,占色也不跟他争辩,只将头垂下来搁在他的肩膀上,幽幽地说,“四哥,既然你知道这是一个圈套。那么,如果有可能,给安东华他……”
她没有说完。
可从她眨巴的眼睛里,权少皇读懂了她的意思。
这一回他没有生气,想了好一会儿,淡淡地说道。
“我会考虑的。”
“谢谢!”轻轻拿脸去贴了一下他的,占色这一个明显讨好的小动作,让权四爷哭笑不得。
“小样儿!你高兴什么?男人的事儿,女人少插手,我自有主张。”
占色抿着嘴轻轻一笑,从他的表情来看,既然当年与安东华XXOO的女人并不是她占色自己,那么权少皇绝对没有非要整死他不可的理由。如果他犯的事儿本来就不足以致命,一切可能都好说了。
心里放松了不少,她索性大着肚子跨过去,坐在了他的腿上。
“我懂得,不会干涉你的!”
两个人靠在一处,絮絮叨叨了好一会儿蝙蝠数次杀人的手法,这不禁让占色又想起来了她之前分析过的那个理论来。
“四哥,你说蝙蝠他是不是被女人背叛过?你看,他杀的每一个人,似乎都曾经背叛过他们的配偶。而他这个人看起来很凶残,可对于有的人,比如卫错这样的小孩儿,落在了他的手里也会毫无损。而晏仲谦他,好像也刚好锲合了这个要素?”
皱下眉,权少皇点头,“好像还真是这样。”
说到“背叛”,占色不免又同情里了客房里的权大姐来,突然沉下了语气,“也许,从蝙蝠一开始安排王薇接近晏仲谦,他就已经排好了晏仲谦的死亡日程了吧?”
“嗯。”轻轻应着,权少皇不知道在想什么,有点儿不在状态。
“死亡日程……”轻轻地念叨了一下,占色突然抬起头来,喊他,“四哥。”
“嗯?怎么了?”
“说起这个死亡日程,我突然想起了今儿在中政章师兄说的一个关于脸谱化的论题来。按他这个理论,那么可以推出,一个罪犯在无意识作案的时候,也应该会遵循对受害人的脸谱化,就是他杀的这些人之间,会有某种共性。现在,我突然又觉得,除了我之前分析的‘背判’这一点外,说不定蝙蝠他自己也会遵循了一种脸谱化。就是说,在这些案件中间,还应该存在某一种逻辑联系。”
“这么复杂,不就是杀个人么?又不是搞艺术。”
“错了!”占色直起身来,直勾勾盯着他,“我以为,在蝙蝠看来,他杀人的行为,本身就是一种艺术行为。因此这些人与他没有直接的利害关系,他就是要杀他们,就像展现某一种形为艺术一样。”
“你们这些搞犯罪心理的……”说到这里,权少皇见她竖了眉头,赶紧呵呵一乐,讨好地说,“那亲爱的权太太,你说说,到底是什么样的逻辑联系?”
撸了下他的头,占色一思考,脑子再次闷了。
“我一时也想不出来。四哥,我最近总是觉得头晕。每次正想要琢磨点儿什么东西吧,脑袋就不舒服了,实在太不给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