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誉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说,话语中带了一丝笑意,平素冷硬的语气不见了,现在满含着说不尽的温柔,修长玉手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萧袭月的头发,轻声道:
“你杀了那女人,再顺便将我也杀了吧。若一日我没有经得住诱惑而让你受伤,我会恨死自己,那样还不若死在你手中。”
他是多么不容易才换得了她,若他日后真的变心了,有始无终,那和秦壑又有什么分别?岂不是一样的该死!
“好,我跟你走,但你务必记住今天说的话。”
萧袭月答应秦誉一方面是被他感动,再有,也是拔出了萧长文、郑氏之后,秦壑、秦誉去了封地,她留在平京于太后已经没了利用价值,加之国公府定然也不会轻易放过她。她报了仇,在平京城中也难以活命。秦誉大约也是看清了她的窘境,才这么突然的在这个节骨眼上要将她带走。
“不过,文帝刚刚驾崩皇子不可婚娶,大婚之礼大约是要推迟,你会不会介意?”
萧袭月摇头。“只要你记住你的誓言,我可以等你。”
萧袭月从秦誉府上出来,手脚都还热得发麻。不敢想象,她竟然真的要跟了这个男人。前世,她曾恨不能让这男人战死沙场,现在却要跟他生儿育女。
人这一辈子真是难以预料啊。
平京城虽然在“乱世之秋”,许多人应接不暇、一团乱麻,不过萧袭月是将这些已经安排了妥当。新皇登基,分封天下,拔出郑氏母女、处斩萧长文,之后,便与秦誉一道南下去平津。
萧长文罪名已经坐实,只待新皇登基之后,下旨斩杀。萧长文如此恶罪,正是体现新皇公正严明之时。他倒是撞在枪口儿上了。
萧袭月去了萧长文所在的天牢。
萧长文早没了往日的风度,蓬头垢面,满身惨烈伤痕,扑倒牢房门口,透过缝隙朝萧袭月伸手求救,声音因为嘶吼太多而沙哑得难听——
“四妹,四妹,你救救大哥、救救大哥!大哥知错了,大哥什么都改,你说东我往东、你说西我往西,绝不说个‘不’字!”
“呵……萧长文,我可不是你妹妹,你的妹妹现在在将军府上吃香喝辣呢。我是你嘴里说的贱丫头片子,不敢高攀萧大公子。”
萧长文一听萧袭月说萧华嫣在府上吃香喝辣,心里不是滋味,他本是帮妹妹出气,可是这么些天下来,受苦的却只有他一个人!萧华嫣来看过他几回又如何,什么都没做成,让他在这儿等死!等着砍头以大敬天下!
“四妹,我知错了,你放我出去,我决不再与你作对了,我萧长文对天发誓!”
“哦?那你的善良母亲和仙子妹妹不管了?”
萧长文讨好的脸色乍然一变,有了寒心恨色。
“他们都不管我,我管他们作甚!”
萧袭月走进了两步,萧长文爬在地上,黑黢黢的手终于摸到了萧袭月的脚尖儿,乞求讨好、满怀希冀的看着萧袭月,如同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萧袭月轻声笑道。“没想到大哥这般识时务,四妹真是高兴。”
萧长文忙点头。“只要四妹救我出去,日后我便是你的狗,你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
萧袭月笑容乍然一狠,一脚踩在萧长文的手指上。萧长文因着骨裂而疼得面目面目狰狞。
“郑氏虽毒,到底生了你养了你,萧华嫣心肠歹毒,她到底还是你妹妹,四处想办法救你。你要杀我、害我,我是恨你,却并不鄙视你的骨气。可这回,呵,大哥真真儿是让人失望透了啊。爹爹引以为傲、当做下一任将军来培养的长子,竟然是个贪生怕死、忘恩负义的走狗。”
萧袭月一脚踹在萧长文胸口,脏东西一样踢远了些,“萧长文,你想做我萧袭月的走狗,也不够资格!”
萧袭月哈哈笑起来,笑声在阴湿的牢房里显得格外阴森可怖。
萧长文抱着剧痛的手,被萧袭月那一番话深深地刺痛了自尊,目眦欲裂盯着萧袭月恨声嘶吼——“萧袭月,我萧长文死了也要化身修罗来掐死你!把你千刀万剐!!”
萧袭月本已经转身走了几步了,闻言回身又走回来,随手抽了狱卒的长刀刹那抵在了萧长文喉咙上,萧长文大恐、立刻不敢再多骂一声。
“萧长文,我能让你死一次,我就能让你死第二次!你不说我还忘了。等我死了下了阴曹地府,须得再找你算一回账、再让你惨死一回,才能消我心头之恨!
萧长文惨白了脸,盯着萧袭月脸上的笑意从心底里深深地害怕。
“你,你不是人!你鬼,要索我们命的恶鬼!你是鬼……”
萧长文惊恐的吼声回响在牢房中,久久不散。
……
临秦琰登基大典前一日,秦誉去凤翔宫找了陈皇后。
“三皇子来见本宫,就是与我做这交易?”陈皇后精明的眼睛盯了一眼秦誉,含着常有的妩媚笑意。“为了个女人,你竟然敢威胁本宫?”
秦誉对着陈皇后依然是一副深藏不露的平静表情,让人无法在他的神色和语气中寻找出他的喜怒哀乐,若要仔细体会,只有让人心底发寒生出惧意。
“太后中了我的毒,解药便在我的手上。若皇后娘娘不肯、要为了个将军府庶女而横加阻挠,太后的毒明日就可解。到时候,只怕皇后娘娘不能这般安枕在凤翔宫中了。”
陈皇后笑容有些僵,显然是被秦誉这番话激了一激。
“三皇子这般自信,你就不怕本宫杀了你?说实话,本宫这些年一直可将你视为仅次于太后之后的头号眼中钉呢。”
“皇后娘娘是聪明人,现在不会杀了我。若我死了,没有了匍匐在五弟身后的黄雀,五弟这只螳螂可是要捕蝉的。太后毒一解,皇后娘娘这方两面夹击,只怕日子就要忙碌了。就为了萧袭月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庶女,皇后娘娘要冒这么大险,当真是不值得。”秦誉一句一句慢条斯理的讲着,也不逼也不急,仿佛稳操胜券。
“三皇子说得倒是轻巧,本宫可不傻。萧袭月哪里是一般庶女,但凭一己之力就能把萧云开一家子弄得鸡飞狗跳、几回命在旦夕,若放在你身边……你说,哀家如何能安心让她与你一同离京?”
“皇后娘娘且放心,秦誉并无夺位之心,只求在边陲之地,美酒美人安然过了余生,远离纷争。”
陈皇后暗暗哼了一声。还在撒谎。不过,用萧袭月随他离京换高太后这条她想尽办法都没能拿到的老命,确实只赢不亏。
“好,三皇子重情重义,对琰儿也是极好的,定然不会做出残害手足之事。萧袭月与你一道走本宫并无异议,只是……萧袭月终究是将军府庶女,你正妃之位恐怕高攀不上,还是侧妃合适。”
陈皇后名义上仍然是秦誉的长辈,有权力掺合他的婚姻大事,何况文帝已驾崩,除了太后,便只有她最有发言权。是以,要萧袭月清清白白的跟他走,必须得先过了皇后这一关。
秦誉喜形于色,全然没有方才的镇定,声调儿也高了些。“早知道皇后娘娘同意,誉儿也不这般说那些冒犯之话了。正室侧室无所谓,只要这女子伺候我便可。府中美人无一不是柔柔顺顺的,偏生萧袭月性子刚烈,甚是新鲜。日后再另娶贤妻并不影响。”
秦誉神色惟妙惟肖,仿佛萧袭月并不重要,只是一时看上了她姿色。陈皇后早前笃定秦誉真心喜欢上了萧袭月,现在一看,又觉着,似乎不是……一时也拿捏不定了。
“为了对皇后娘娘成全的感激,誉儿和萧袭月在十四弟登基之后,有一大礼相送。”
“大礼……什么大礼?”陈皇后狐疑。
“国公府的万两黄金。”
陈皇后眼中一亮。银子谁不需要,何况是万两。只是,为何是国公府的?
……
秦誉与陈皇后做完交易,退出凤翔宫。
陈皇后断然不会轻易许萧袭月得正妃之位,与其让她笃定他真心深爱上萧袭月、以萧袭月作威胁,还不如暂时舍了那名头,保得她一时周全。再者,皇帝驾崩,皇子皇女一年不可嫁娶,正妃他也是带不走,若是侧室,直接就可以领走,等到了平津,休养生息,什么都还不一定!还不是任他来!
他要这江山,而站在他身边俯瞰江山的女人,只能是萧袭月。
秦琰登基为齐顺帝,封秦壑为胶东王,秦誉为平津王,其它皇子多只是虚衔郡王。胶东之地贫瘠至极,年年大旱,青黄不接常有。陈皇后确实将秦壑防得紧。
而后半月,萧长文之案有了定论,处死的圣旨已下。郑氏已经病倒了两日,精神崩溃,萧华嫣全然没了主意,日日守在五皇子府门前,只求秦壑这最后一丝希望。但,秦壑再怜香惜玉,却也知道轻重。救萧长文,便是摆明了与秦誉对着干,现在这个时候显然是不明智的。
萧长文谋害亲妹、谋害皇子,罪无可赦,先游街示众,再法场处斩刑!一路上,萧长文面目狰狞的嘶吼叫骂着要杀了萧袭月。“萧袭月,我死也不会放过你!”“萧袭月!!!”“娘,华嫣,爹,你们竟然看着我死!我恨你们、恨你们!!”
萧长文那模样蓬头垢面,已然是疯了一般,语无伦次。
几人不怕死呢?
仁义无双的忠勇将军府嫡长子、国公府嫡外孙,竟然干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旁观的百姓议论纷纷,就在这时候,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股消息,迅速在拥挤的人流中传开——
“这囚犯的娘,也就是国公府的嫡长女,为了保住正妻之位,杀了将军原配全村三百多口人灭口!”
议论之声此起彼伏,看过了杀人,平京的百姓又将注意力迅速转移到了这悚然的传闻上。
“将军府夫人不是仁义无双吗?怎么会干出这般惨无人性的事来?”
“谁说得定,万一跟这谋害亲妹的‘平京第一公子’一样,是装的呢?”
“原来那国公府的嫡长女也本是个妾室啊!”
“可惜了仙子般的萧大千金,一下变成庶女,本来与胶东王门当户对,现下出了这等子丑事,也不知道能不能当上个侧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