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壑喜欢熏香,在平京城的府邸各式各样的熏香从不缺。来了胶东,王宫里自然也是香味缭绕。
生活细致、品性高雅的人才喜欢熏香,或许秦壑若不生在帝王家,不会有这么多阴谋算计,只是个普通的高门贵公子。
萧华嫣刚进殿,便看见了那烟熏缭绕的寝殿里,一个身着王袍、背影颀长的男人正在看着什么,神态很是专注,也很迷人。
定然是萧袭月那方送来的信!
“殿下。”
萧华嫣唤了一声,声音在殿中略有些回声。秦壑回过头来,正看见萧华嫣:“你怀着身孕,怎地不在殿里好生休息,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又是这句话!他时常对她这么说。听着像是关心,可是她又如何看不出秦壑眼睛里对她没有什么热度。秦壑对她好是好,但是,她就是觉得似乎缺了些什么。
对,缺的是关注,是热情!秦壑的渴望,在那信鸽飞来的源头出。萧袭月!
“殿下这些日子公事可繁忙?几日不曾与殿下一同散步聊天了。”
萧华嫣温柔说着。她因为怀着身孕,步子也比从前迈的小,身上透出一股温柔的气息。
秦壑连忙去扶萧华嫣。
“小心地滑。事务倒是不忙,只是有些琐碎的事要处理,需要些时间。”
琐碎的事?萧华嫣心头又是钝钝的一痛。她听闻了秦壑最近在找寻一个世外高人,废了不少功夫,最近才找到。但是却藏着掖着,不让人知道,对她也只字不提。想来,定然是跟萧袭月有关!
“殿下,方才嫣儿看见有一抹白影飞入王宫中,可是平京城里来消息了?已经离京数月,嫣儿也甚是想念家中父亲姐妹,不知他们现在可好……”
萧华嫣话说到后面,掩饰不住一些黯然与思念。
秦壑见美人黯然,心头略微怜惜,抚摸着萧华嫣的脸。“不是平京城的消息,只是胶东之南的水患之事。你莫要胡思乱想,好好养好胎。”
萧华嫣羞涩的笑着低了头,靠在秦壑的怀里,然而眸光却是一冷——他在骗她。
萧华嫣靠在秦壑怀里,余光已经将书案上那封密信看了七七八八。萧袭月竟然病得快死了,呵呵,老天开眼!只恨现在相隔千里,她没法子看见她狼狈将死的模样!
“殿下,听闻你最近在寻找一个世外高人?此人是做什么的呢?”
“不过是通些医药之理,不算什么高人。”秦壑顿了一顿,“你是怎么知道的?”
萧华嫣略惊,心说自己差点说了漏嘴。“殿下忘了,前些日子是你睡得稀里糊涂的时候告诉嫣儿的呀,想来,你是睡得迷糊忘了。”
“原来如此。”
精通医理!难道是为萧袭月那个将死的贱人寻大夫?萧华嫣一股气凝结着在胸口,难受得五脏都在发痛!
“你手有些冷,多穿些衣物、别着凉。”秦壑拿了案上一件衣裳,给萧华嫣披上。
“谢殿下。”
“李公公,送嫣娘娘回宫休息。”秦壑吩咐宫人,又对萧华嫣关切道:“怀着身孕就不要穿这样少了,就算是夏日,王宫里也阴凉得紧,着了凉,你又不能吃药,受苦的还是自己。”
萧华嫣愤恨之余,也感受到秦壑对她的关心,心下一暖。无论如何,这是她交付了一生的男人。秦壑是个有责任感的男人,定然会对她好的。不然,也不会在还没有正妃的情况下,就许她怀孕、生子。要知道,正妃无长子,其它妾室是不能够怀孕生子的。
他对她有愧疚、有疼惜,而这两份感情,便以足够让她萧华嫣暂且立住脚根!只等她诞下长子,就算日后有别的美人来做了正妃,她也有资本一步步将她扳倒!稳稳站在胶东王宫中!
凤临天下的女人,只会是她萧华嫣!为了这个目的,她已经付出了太多太多,绝不许失败!更不能半途而废!这也是她娘亲的心愿!到时候,她定要追封她娘亲美名,为她平了那些恶名!谁再提起半个字,就砍头!郑氏担下所有罪责,为的就是保住女儿萧华嫣的性命。
萧华嫣想象着那一日,她身着凤袍、头戴凤冠,如仙子降世一般睥睨天下。历史上留下她“仙后”的美名,永垂青史。后人,谁还会知道、会记得她曾经那些过往。若不是被逼无奈,她又何须做那许多坏事!都是萧袭月逼她的!
……
萧华嫣被宫人搀扶着走远,行到宫门处,回头对大殿门口目送她的男人嫣然一笑。秦壑也弯了弯唇,挥了挥手,示意她快些回宫休息。
萧华嫣消失在宫门口,秦壑脸上的笑消失,有一抹阴云凝结在眉间。对于萧华嫣,他是怜悯、爱惜的。就算,她或许参与了一些不好的事,但,他自小生长在后宫,这样的事看了太多。别说萧华嫣,就算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做了那么多狠辣之事?在这皇家,若不想死,只有踩着别人往上爬!
让萧华嫣怀上孩子、诞下子嗣,便算是对她委屈当侧妃的补偿吧。只愿他所做的这些,能让她渐渐知足。待她生下孩子,年纪长些,便渐渐平息了躁动的内心,安心的在后院里做个贵妇。
青袍太监卑躬屈膝的快步来禀告秦壑,声量低,显得有些神秘。
“殿下,那老人终于睡醒了,现在正在吃饭。殿下是现在去见,还是一会儿去见?”
秦壑眼珠斜眼瞥了一眼跪在身旁的太监的黑帽子。
“现在去。”
秦壑抬步朝那房间走去。秦誉一直在寻找这个老人,不过,被他抢先了一步。直觉告诉他,这个神秘的老头儿身上定然有着什么秘密!此人言行奇怪,须发皆白,看不出究竟有多老,说是百岁也不为过。
但这老儿行动虽迟缓,却有着一股子精气神,很是康健。他也是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将此人连哄带骗、威逼利诱的掳进宫来。老儿刚进宫,他还没来得及问他的底细,他便说要睡一觉,结果一觉睡了七天七夜!
这才醒!
秦壑踏入老人所在屋子时,他还在大口朵颐鸡块,饿极了似的!七天没吃没喝,想来若是正常人,也是饿极了!不,是饿死了!
秦壑语气谦恭,问老人。“不知老者如何称呼,又来自何处?”
老者停下动作,也不似方才的狼吞虎咽,有几分装模作样的用白帕子净了手和嘴。
“殿下可唤老儿‘陇上’。老儿居在祭王山的雪顶山洞,家中没别人,就老儿一个。游手好闲,除了吃喝拉撒,无事可做。”
秦壑觉着这老人颇有些怪异,却又说不出哪里奇怪,也或许哪里都有些奇怪,只是抓不到具体哪处。
“孤王这番请陇上先生进宫来,实属冒昧,不知这些日子老先生宫在里还住不住得惯?若是怠慢了,请先生多多包涵。”
“惯,惯惯惯,殿下太客气了。殿下这床比老儿在山上住的山洞,舒服了不知多少倍。若是殿下舍得,待老儿出宫之时,将这床带走,可好?”
“先生若喜欢,孤王赠你千金,想睡什么床,你都可以睡。”秦壑话中带了些冷意,这老头子分明脑子清楚得很,却故意和他绕圈圈,说些无关紧要的事。若是寻常的老头,见了皇室哪里还会这般平静,吃得香睡得熟。
老人无视了秦壑,一手拿着油腻腻的鸡腿,一边躺上床,感受那软绵绵的床榻,乌黑的油爪子在干净的被褥上留下一道道指印。
这姿态俨然没把秦壑放在眼里!
秦壑身旁的宫人已打算出生呵斥,被秦壑抬手制止了。
秦壑上前,耐心的问了一句。
“不知老先生可认识孤王的三哥——平津王,秦誉。”
老人一听,总算从鸡腿和床铺上转移了视线,落在秦壑身上,脸色也正经了一些。
“他应当认识我,不过,我不认识他。”
老人说了这么一句,如同戏弄人般。秦誉贵为诸侯王,这老儿来自村野,要说认识不认识的话,也当是他认识秦誉,秦誉不认识他。
秦壑语气冷了冷,有几分威胁之意。“老先生最好不要故弄玄虚、愚弄孤王。最好好好的回答本王的话,否则……休怪孤王做出些不敬的举动来。”
老人翻身从床上下来。“殿下,老儿确然没有说谎哄你,现在我确实是不认识他,不过多年前通过两三次信而已,但他肯定是记得我的。”
他可没撒谎。秦誉前世是四十余岁时,寻到了他,寻求逆转轮回之法。而今生,他们还没有真正的碰过面。虽然秦誉在找他,但他还不想见他。老人暗自感叹,他可不是万能的。本事大了,就会容易被人利用,他可不干。
“通信?你们通信的内容是不是与一个叫‘萧袭月’的女子有关?”
秦壑眯眼打量着老人脸上每一丝皱纹透露出的表情,不放过半点蛛丝马迹!萧袭月曾醉酒,对他说过的那些话他还记得。那些话十分诡异,但直觉告诉他,并不是萧袭月的胡言乱语。但是若不是胡言乱语,那究竟又是什么呢?他何时娶了她,又何时负了她,她又何时给他生过儿子……
太乱了,秦壑一时真是理不清、想不透,这个中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老人深陷在皱纹里的老辣眼睛,略有浑浊,嘴角绽开一个诡笑。“胶东王殿下,因果循环,今日之果乃从前之因所致。殿下想知道的事情,终有一日会知道。不过,不是现在。”
“为什么?”这老头儿竟然看穿了他心中的疑惑?
“时候未到。”
“你若现在告诉孤王,孤王可以赏你万金!荣华富贵,任你索取!只要你告诉孤王,那名叫‘萧袭月’的女子与孤王究竟有什么渊源,我又应当如何处理。”
秦壑急切,老人却优哉游哉,没有透露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