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连忙给锦冉打气:“不可能的,你祖母一向疼你,这么些年了,这府里,不管是少爷还是小姐,哪一个有你在你祖母面前体面,就是你那一兄一弟,不还是排在你后面。她疼你这么些年了,一时半刻,还改不了心意,今儿个怕是气了你,才不得不对你用了家法,只要你放下身段,说上几句好话,你祖母当然是会谅解你的。”
她拍了拍锦好的头:“锦冉,你一向是个聪慧的,知道取舍二字,等明儿个你祖母再派顾嬷嬷过来的时候,你就叫痛,说吃不下饭,到时候,你祖母知道你吃不下饭,定然会亲自来看你,那样,你就先认错一番,这样一来,你祖母定然心软,包管不再气你,你还是她手心里的宝。”
锦冉因为昨儿个事情,对王氏的信心打了折扣,听到这里,狐疑的抬眸看她:“真的吗?这样就能让祖母消气,重新疼爱我吗?”
王氏点头:“当然。”
锦冉这才点头:“那好吧,我听母亲的话照做。”
王氏不放心,又细细交代了一番,这才离去,只是到了自个儿的院子,腹中又是一阵一阵的疼,下身的那血,出得更凶,屋里的丫头画儿,赶忙着请了安大夫过来,却道是寒气入骨,只怕这是伤了身子,当下开了几副中药,让房里的丫头煎着给王氏用。
王氏听了是寒气入骨,心里越发的埋怨莫老夫人,定然是在她院子跪着的时候,着了凉,心思放在了怨恨上,却错过了安大夫那眼里一闪而过的怜悯:小产伤身,再加上寒气入骨,只怕这大夫人想要再有身子,是不太容易的事情了。
随即,又想到,这大夫人儿女双全,即使不能再有身子,也不必太过在意,所以很是含蓄隐晦的意有所指了几句,只听得王氏心肝儿缩成一团的疼:她商贾之女能入莫家的门,一方面是因为二老爷肩挑两房的道理,而另一方面,就是慈云庵的师太曾经为她批命,说她命中多子,可是现在,却……
她心里怎么能不怨!
在王氏的心里,自己才是莫家的长子嫡媳,莫老夫人应该事事以她为先才是,就算不说自己占着一个长房的名分,就说二老爷这边,那也是她是正房,姚氏是偏房,毕竟莫家长子长女,那都是从她肚皮里爬出来的,那姚氏这些年除了生下一个赔钱货,还有什么。
现在姚氏肚皮子有了动静,却将她当宝,还不知道生出个啥出来呢?
这个老糊涂,竟然这般长幼不分,嫡庶不分,真是气煞人了。
敢情,在王氏的心里,她才是二老爷正房妻子,而姚氏不过是个偏房,充其量也只是个贵妾,而锦好更是个庶出的,上不了台面的。
人,一旦有了执念,自个儿做什么都不觉得过分了。
而,王氏离开之后,锦冉就强撑着身子,写了一封文采并茂,言辞恳切的书信送了老夫人书中,只看得莫老夫人眼眶发红,心里已经原谅了锦冉三分,却还强自忍着,没当即过来看她。
翌日,顾嬷嬷来锦冉的院子,锦冉果真如王氏所言,一个劲的叫痛,浑身还抽搐不已。
顾嬷嬷不由得大惊,忙禀告了莫老夫人,莫老夫人也心惊不已,慌忙过来了锦冉的院子,握着她的小手,心疼的眼泪一个劲的落。
不一刻,锦冉身体就不再抽搐了,人也幽幽醒来,一见莫老夫人如同见到了什么似的,一把就搂住了莫老夫人的脖子,哀哀的大哭起来:“祖母,祖母……您可来了,锦冉,锦冉想死您了……”哭的如同八百年没见一样,手下更是搂得紧紧的。
嘴里更是什么好听,捡什么说:“我只是嫉妒五妹妹,最近祖母越发的喜欢五妹妹,我嫉妒,我担心以后祖母不再喜欢我,这才做错了事情。祖母,你是知道我的,从小就养在您的身边,就和您亲,最害怕你喜欢别人,不喜欢我,所以我急才……犯浑……祖母,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可好?”
莫老夫人原本见锦冉这凄惨的样子,心就更软了,再被这么些好话一糊弄,一颗心都化成了春水,尤其是那句,我只和祖母亲,更是听了心里就跟喝了蜂蜜一般,立刻双手也搂着锦冉,安慰道:“我的傻锦冉,祖母的小心肝,你这是要疼死祖母啊!你也不想想,你是祖母的亲孙女,是祖母一手拉扯大的,我就是再不喜欢谁,也不会不喜欢你,你想想,这些年来,这莫府的少爷,小姐哪个能越你一头啊!这些个少爷,小姐,只有你是祖母的眼珠子,祖母最疼一直都是你啊!”
祖孙二人,你来我往,说得那叫一个情深意切,热泪满眶,原本要被禁足的锦冉,当即还被莫老夫人带回了自个儿的院子,说是要亲自照料。
一时,上药,喂药,都是莫老夫人亲自上手,而锦冉也用万千甜言蜜语回敬,刹那间,莫老夫人院子的套间,整个氛围是和煦如春。
老夫人的院子是春风又绿江南岸,锦好的院子也是风平浪静。
锦好喝了红枣美容茶后,照旧午睡,睡醒了之后,还到了书房写了几张大字,一直等到感觉手腕发酸,这才歇了会,然后还好心情的绣了会儿刺绣,说是要给姚氏腹中的孩子做双虎头小鞋子。
正戳了几针,雪兰进来了,附在锦好的耳边说了几句,锦好缓缓的停下手中刺绣的动作,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
“我知道了,你等会儿再去一趟老夫人的院子见见顾嬷嬷。”锦好又细细交代了雪兰一番。
雪兰仔细的记下来,等到锦好说完了,她才愤愤不平地道:“小姐,您不知道,老夫人现在可恼着呢,又是怪掌家法的下人手重,又是怪身边的丫头没眼色,就是顾嬷嬷都给怨上了,说顾嬷嬷当时也不知道劝上一劝。”没说的是,自家小姐也被莫老夫人怨着呢,说小姐咄咄逼人,哪有一点骨肉血亲的样子?
锦好放下手中的针线:“只怕,我这个罪魁祸首更是被怨上了吧?”眼底细细含着几缕冰棱。
雪兰暗自怪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有心弥补,忙换了话题:“小姐,奴婢听得老夫人院子里的姐姐们说,昨儿个大夫人求见老夫人,在门口跪了两个时辰,老夫人都没肯见她,看来这一次老夫人是彻底厌弃了大夫人了,没了大夫人撑腰,二小姐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值得我们花这么多功夫吗?”
锦好摇头:“大夫人那边,还是要注意些,不可掉以轻心,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大夫人这些年管理着莫家的中观,这莫家上下不知道有多少人是向着她的,而她又是个能屈能伸的,向来会讨老夫人的欢心,若是小看了她,只怕最后倒霉吃亏的会是我们。至于,二小姐,更是不能小看,别忘了有时候亲近之人的一句话,就能改变我们的想法。而,二小姐至于老夫人就是那个最亲近的人。”
她忽然抬头看向雪兰,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冷酷:“雪兰,你给我记住,在你不能确认对手已经完全彻底的被你击败,毫无还手之力的时候,千万不要松懈,不要给对方喘息的机会,一定要再接再厉,给对方致命一击,打的他半点反击之力都没有。”她眼底的冰棱渐渐扩散开来:“最好打得他灰飞烟灭,再无翻身的可能!”
这些话,是她在死前才想明白的,这个世间原本就是弱肉强食,而她却是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才领会这些,好在,她还有重新开始的机会,这一世,以牙还牙,以暴制暴,欠她的,她半分不差的讨回来。
她缓缓的站起身来,声音如同自语一般,轻盈而飘忽:“记住,我们不要给自己轻易树敌,但是,若是敌对的关系已经确立下来,而对方也知晓我们的存在,那么我们要做的就是想尽法子,将这个能够在以后日子里令我们产生新的危机的根源彻底扼杀干净,绝对不会给她任何的机会来害我们。”
雪兰闻言,浑身一冷,打了一个寒颤,惊讶:“小姐,你……”
锦好听得雪兰声音里的异样,想是自己的森冷的语气吓着她了,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方才抬头朝着雪兰笑了笑:“这可是小姐从书里看到的,不藏私的告诉你,你可要记下来,莫要忘了,这些可是古往今来多少人的智慧。”亲近如雪兰,也有她不想让雪兰知晓的事情。
雪兰这才放心,脸色渐渐自在:“小姐放心,奴婢记下了。”心里却唏嘘了一下:刚刚的小姐,真的令人害怕,整个人从内到外都像是镶嵌了一层寒冰,冷酷森寒。
锦好走到椅子旁,落座:“大夫人失了势,祖母有了前车之鉴,定然不肯再将管家的权利放给下面的媳妇,必定是收拢在自己的手里,只是到底上了年纪,精力不够,到时候,身边真是需要用人,你告诉顾嬷嬷照着我的话去做,定然能让祖母彻底恼了二小姐,从而迁怒大夫人,将她手中的管家之权夺了,而顾嬷嬷就可以借此上位。”
顾嬷嬷是老夫人身边的第一红人,当年可是在后院横着走的,可是大夫人执掌后院后,却断了她不少的财路,这些年没少结怨。
“若是顾嬷嬷能借此上位,想来咱们二房的日子要好多了。”雪兰闻言,兴高采烈的说道:大夫人这些年掌管后院,明面上从来不会对付二房,只是软刀子没少捅。
锦好闻言,随口道:“也许会吧!”
死过一次的她,早已经学会不将自己的人生期望在别人的善心上,或许一开始顾嬷嬷会感念她的帮忙,会对二房好一些,可是长久下去,就是再深的感激都会耗尽,何况顾嬷嬷又不是一个很长情的人,在顾嬷嬷的心里,她忠心的主子,一向只有老夫人一人,谁又能保证,顾嬷嬷的心会一直偏着她。
现在的她和顾嬷嬷不过是因为有着王氏这么一个共同的敌人,彼此互惠互利罢了。
不管什么时候,日子总是要靠着着自己慢慢的经营,才会越过越好,她早已经学会不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锦好只恨自己明白的太晚,若是前世,她也能明白这个道理,那或许就不会落得那样……
“好了,你去吧,我一个人歇一会,静一静。”锦好起身,拿着那本《天朝地志》看了起来,雪兰看出锦好的情绪不是太好,又不知道怎么劝慰,只得躬身退了出去。
雪兰寻了顾嬷嬷,将锦好交代的话,一字不漏的说给了顾嬷嬷,待雪兰走了之后,顾嬷嬷就回了老夫人身边伺候。
“……大夫人可真是爱女心切,自个儿才刚刚小产,就拖着病弱的身子去看了二小姐,母女二人眼泪鼻涕的哭了许久,待了一个下午。”顾嬷嬷不着痕迹的打量了莫老夫人一眼,见她神色不明,继续说道:“这不,到底是母女情深,大夫人回了自个儿的院子,就倒下了,请了安大夫来,用了药才算是清净下来,而二小姐也是,大夫人走了之后,这叫开始吩咐下人备好笔墨,写信。这不,写了这信之后,就开始叫痛,吃不下饭了。都说母女连心,大夫人和二小姐可真应了这句话了。”
顾嬷嬷似是羡慕的说道:“老夫人,老奴福薄,就只生了那么一个儿子,没福气生个贴心的女儿,还是老夫人有福,儿女双全,还都孝顺的很,这不,五姑奶奶隔三差五的,让人送些特产,皮毛来,可真是将您放在心坎上。”
莫老夫人想到那个孝顺的小女儿,笑道:“这孩子还跟小时候一样,就怕我委屈了自己,什么东西都往我这里送。”
只是心里还琢磨着顾嬷嬷刚刚不经意说出来的那句话:大夫人走后,二小姐就开始吩咐下人备好笔墨……写信……写了这信之后……开始叫痛,吃不下饭……
这些东西,怎么越听,越像是有预谋的啊!
怎么这么巧,王氏离开之后,锦冉就想通了,就给她写信道歉了。
若是说这事情没鬼,莫老夫人还真的无法相信。
按照老夫人对王氏的了解,她可不是坐以待毙的,肯定是在她这里吃了闭门羹,这才将主意打到锦好的身上,让这丫头用苦肉计来哄骗她。
想到,锦好说的那话,什么祖孙最亲,这明明就是假话,她那小女儿当年也是在太夫人跟前养大的,但在心里最亲的还不是她这个十月怀胎的娘亲,背着太夫人没少给她支招。
只是,这老顾说这话……是有心,还是无意?
莫老夫人抬起一双犀利的眸光看向顾嬷嬷,只见她还在一旁喋喋不休,说着没用女儿的苦楚:什么想说几句知心话,都没对象,还说,她家那儿子,是娶了老婆忘了娘,也不像二老爷,三老爷这般孝顺。
她们主仆了许多年,时常谈这些家长里短的,也不算越轨。
莫老夫人瞧着顾嬷嬷自在的模样,暗笑自己疑心生暗鬼,这顾嬷嬷跟着她这么些年了,虽说小心思有些,但是对她却是忠心耿耿的。
倒是王氏,她原以为是个好的,谁知道却是个包藏祸心的,看来是不能在姑息养奸了。
而,顾嬷嬷却因为莫老夫人的那一眼,后背生生地被冷汗打湿了,好在春天要捂,她穿的不算少,不会露出马脚。
顾嬷嬷眼角瞧见莫老夫人眼底的阴霾,也不敢再多言,反而话题一转,继续说起莫老夫人的小女儿五姑奶奶:“奴婢这辈子,还没见过谁像五姑奶奶这般孝顺的,上次孝敬老夫人那翡翠玉镯,那成色……”顾嬷嬷啧啧的两声:“奴婢差点看直了眼了。”
莫老夫人想到小女儿送得那非常玉镯,心里欢畅了许多:“也是她婆家厚实,否则那经得起这般搬的。”好笑的瞥了顾嬷嬷一眼:“你可真是个眼皮浅的,这么些年,跟着我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居然一个翡翠镯子,就将你看直了眼。”
顾嬷嬷憨憨的一笑“那是因为那翡翠玉镯子是咱们五姑奶奶送的,老怒才觉得稀罕,要说咱们五姑奶奶一看就是个有福的,进门就添了个大胖小子,也难怪那公公婆婆捧在手心里疼,姑爷也是知冷知热的,小少爷是个伶俐的,日后不知道这福分还要多大呢。”顾嬷嬷嘴里说着奉承的话,心里却道:要是她儿媳有这么个大方的母亲,她也会让她儿媳时常送东西回去的,毕竟以一换二,这可是实打实的好生意。
做娘的,最爱听的就是自家的儿女被人夸赞,比夸自个儿还来的高兴,莫老夫人被顾嬷嬷勾起了谈话的兴致,就开始细数起五姑奶奶曾经丰功伟绩——自然都是五姑奶奶是怎么贴心,怎么孝顺的。
主仆二人又好好感念了一下五姑奶奶的孝顺贴心,直到莫老夫人脸色露出些许的疲惫,顾嬷嬷伺候她上了软榻小憩,这才退了下去。
而,莫老夫人躺在软榻上却怎么都睡不着了,女儿都是娘的贴心小棉袄,这话不错。
心里越发疑心锦冉是听了王氏的话,这才示弱认错,这样,起身之后,对锦冉那热乎劲儿就散了不少,那汤药也不再亲自喂了。
而,锦冉也是个机灵的,瞧着莫老夫人神色不对,却只得更加卖力的撒娇卖乖,这般做作,落在莫老夫人的眼里,就愈发的怀疑,对锦冉也就越发的疏离。
顾嬷嬷将这一切不动声色的看在眼里,心里却暗自心惊,看来这些年她们这对老主仆真是看走了眼——二房的那位五小姐才真正是个深藏不露的人物。
心里也不由得暗自庆幸,自个儿是锦好的盟友,否则只怕被这位看似天真,实则最是工于心计的五小姐算计了,还一心为她数钱呢。
顾嬷嬷愈发肯定这位五小姐,日后定然有大作为,大前程,她这个奴才还是敬着点,帮衬着点的好——不为了自己,就当为了她的儿子,孙子找个好靠山。
而,一直等候锦好出招的三夫人张氏,却见莫家一派风平浪静,有些狐疑的问着棋儿:“你确信,你将东西交给五小姐的时候,没人发现?”
棋儿摇头:“奴婢当时是藏在匣子下面交给五小姐的,应该不会被人发现。”
“那就怪了。”张是自言自语:“论时间,是该出手了啊!”
张氏焦急等待之际,锦好正得了顾嬷嬷传来的讯息,淡淡的看向云燕:“明儿个,让虎子兄妹动手。”时机已经成熟。
云燕闻言一喜:“奴婢这就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