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中华恨恨地推走了三轮车,大家继续在胡同对面的一棵大树下等。
可是等了足足半个小时,黄中华还没出来。
李老棍子急了:“咱们进去看看黄中华吧,他可别在里面出了什么乱子。”
老五说:“那可没准。”
“走,走,咱们俩进去看看。”李老棍子拉着老五进了土匪大院的胡同。
李老棍子和老五俩人刚走到胡同口,就看见黄中华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地蹬着板车出来了。
“怎么这么久?我还以为你被卢松留到土匪大院了呢!”
“卢松不在家。”
“那你怎么这么久才出来?”
黄中华示意让李老棍子看看三轮车后面。
李老棍子一看惊了:我操,黄中华那三轮车上怎么装了那么多废品,有废纸盒子,有玻璃瓶子,还有破麻袋……
“你这是干啥?”
“你不是让我去装收废品的吗?”黄中华还挺不高兴。
“那也没让你真收废品啊!”李老棍子脸都绿了。
“我想打听卢松在没在家,就得真假装收废品的啊!后来打听到了卢松的确是不在家,可是卢松他妈非要卖废纸壳,我说我忘带秤了,她说她有,我刚收完纸壳,他家邻居就出来卖瓶子了……”黄中华一脸无辜。
“行了,行了,知道了。”李老棍子转过头对大家说:“都别紧绷着了,卢松不在。”
大家一听,的确是都放松了。只有黄中华看样子挺着急:“李老哥,我刚才收废品花了22块……他们还要卖呢,我实在是没钱收了。”
“那你是啥意思?”
“我的意思是……报销不?”黄中华怯生生地问。
“操!”李老棍子从兜里摸出了30块,给了黄中华。
黄中华指了指那三轮车上的废品:“那这些东西,都给你。”
李老棍子没再搭茬儿,盯着黄中华看,黄中华下意识地倒退了两步。
老五问:“卢松不在,那是等还是走啊?”
“等到晚饭他再不回来,咱们就走!”李老棍子说。
西郊的黄胶鞋们坐在了土匪大院胡同对面的大树下,一等就是一下午。黄中华收的那一车破烂引起了很多路人的关注,纷纷表示要把自己的废品带来,黄中华疲于应付。
晚饭时间到了,卢松还是没回来。
李老棍子说:“谁饿得不行了,就去吃点儿东西,我继续在这儿等着。”看样子,李老棍子既然来了就想开战,根本就不想等到明天。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李老棍子知道要是几天都等不到卢松,那大家的士气肯定会下降。
大家基本都去吃饭了,只剩下了老五、房二、黄中华三人陪着李老棍子。其实黄中华也早就想走,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处理那些废品,毕竟是拿钱收来的,扔了怪可惜的。
这四个人,一直等到了晚上八点多。就当都准备回家时,卢松出现了。而且,一出现就七八个人。看样子,这七八个人都喝多了,在昏黄的路灯下互相搀扶着,摇摇晃晃地走进了胡同。
老五等人都看着嘴里吧嗒着一根旱烟的李老棍子,等他拿主意。
李老棍子盯着卢松等人一直进了胡同,把手里的烟头狠狠地往地上一甩,又狠狠地一踩,提起一把镐把倒拖着,就跟了上去。
看来李老棍子真要拼了!以寡敌众也要上!
既然李老棍子倒拖着镐把跟了上去,老五和房二也不能含糊,也各自拖着一把镐把跟了上去,黄中华虽然没带镐把,可怀里也揣着一把杀猪钢刀。
看来,李老棍子要等到这群人散得差不多了的时候再动手。他们始终跟卢松等人保持着大概20米的距离。
直到看到卢松和另外三个人进了胡同,李老棍子才加快了脚步,慢步走改快步走,然后再改成小步跑,小步跑又改成了快跑。
气氛骤然紧张了,肯定是要大干一场了!
当李老棍子等四人快步跑到胡同口时,卢松等几个人已经打开了家门,他和一个人已经进去了,外面还有俩人。
李老棍子担心卢松等人进了家拿到家伙,大喊了一声:“卢松!”
黑漆漆的胡同里,互相都看不清对方。卢松家门口那点儿微弱的光,只能勉强让李老棍子看到对方有两个人站在门口。
“你们是谁啊?”
“卢松呢?”李老棍子问。
“我在这儿。”门口又多了一个个子不高的人。
李老棍子不再答话,拖着镐把就奔向门前,老五等人紧随其后。
卢松也是久经沙场的悍将,虽然看不见对方的人,但是听着对方奔跑过来的声音就觉得肯定是来意不善。
卢松猛地一推站在身边的两个朋友:“快进去!”
这时,跑在最前面的李老棍子已经抡起了镐把,直接向卢松的头上砸去。卢松看不清究竟是什么砸了下来,只能凭借本能地一躲,这一镐把砸在了卢松的肩膀处。卢松街头打斗的经验着实丰富,虽然在黑暗中挨了一镐把,可是反应却是神速,一个懒驴打滚就滚进了家的院子里。借着这一滚的消力,卢松虽然狼狈,但是受的伤不重。
李老棍子又朝滚进了院里的卢松砸了一镐把,卢松来不及起身,向院里又是一滚。李老棍子又是一镐把,卢松没再向院里滚,出人意料朝李老棍子的方向滚了过去,李老棍子的镐把刚落地,卢松就双手攥住了尖镐的头,随后一个兔子蹬鹰,李老棍子被蹬飞,镐头落在了卢松的手中。
卢松虽然身高不足一米六而且特瘦,但打架却总不吃亏,他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拳法,全是死里求生的本能,招式全是懒驴打滚、兔子蹬鹰这样的衰招。
战局马上被卢松这几记衰招扭转了过来。只见卢松又是一滚,抡起镐把就朝李老棍子砸去,李老棍子还没等起身,幸亏身后的房二伸出了镐把架住了这一镐。
此时,卢松的朋友的一把铁锨又砸了下来,李老棍子也是下意识地一滚,但是他打滚的功夫显然没有卢松强,虽然躲过了铁锨的正面袭击,但却被铁锨头拍到了左脸,眼镜片碎在了脸上,血顿时流了出来糊住了眼睛。
眼看卢松又抡起镐把砸向了李老棍子,房二赶紧一镐砸向了卢松,卢松用镐头一挡。黄中华趁乱拉起了李老棍子,而此时卢松的身后又是一杆扎枪扎向了李老棍子的肚子,李老棍子一侧身,从腰间堪堪滑过。
黄中华和老五先转头从院里跑了出去,紧接着李老棍子和房二也从院里跑了出去。房二最后一个跑出去,屁股被扎了一枪,镐把也扔到了院里。
黑暗中的黄中华慌不择路,竟然向胡同里面跑去。而房二和老五也无意识地跟着黄中华跑了进去,李老棍子虽然一只眼睛已经看不清东西,但是可比他们仨明白多了,知道里面是死路一条,但是三个兄弟都冲了过去,李老棍子也只好跟了过去。
追出了门口的卢松放缓了脚步,手里倒拖着一把镐头,他身后跟着三个兄弟,两个拿着扎枪,另一个拿着把铁锹。
卢松根本就不急,他知道,前面就是条死胡同,根本就没必要去用力追,李老棍子他们四个人,谁都跑不了。
卢松慢慢地从他兄弟手中换过了一把扎枪,又慢慢地朝李老棍子走了过去。而此时,李老棍子等人也已现是条死胡同,只能转过身,全神贯注地等着卢松等人走过来。
此时李老棍子等人只剩下了一把镐!而对方却有两把扎枪!或许等卢松走过来,李老棍子等人的末日就到了。冯二子太小心,而李老棍子则太敢干,简直是在赌命。本来可以等到更好的机会下手,可是李老棍子就是等不及,四个对四个也赌上一把,赢了就是赢了,输了就是输了。
卢松这样慢步地走过来,其实对李老棍子等人的压力更大。因为他们都感受到了卢松等人的镇定。
“你是谁?”
“西郊的,李灿然!”李老棍子说话丝毫不示弱。
“为什么找上门来?”
“你们得罪了我朋友张浩然。”
卢松抖了抖扎枪,说:“好像有十多年没有敢来我们土匪大院闹事的人了,你是第一个。”
黄中华和老五都绝望了,因为他们知道,今天说不定就得死在这儿,想打赢这场仗已经绝无可能。他俩都紧紧地靠着墙,一动都不敢动,大气都不敢出。房二捂着屁股,眼神冷冷的,也不说话。只有李老棍子,虽然满脸都是血,但却显得格外冷静。
“有种你放马过来!”一片漆黑中,李老棍子的声音格外冰冷。
“有种?嗯,你还算有种,不过,今天你们几个,谁也逃不掉了。”卢松说。
卢松和李老棍子等人越走越近,也就是三五米的距离。黄中华的两腿已经开始筛糠了,攥着杀猪钢刀的手流了不少汗,他那把杀猪钢刀,在扎枪面前,像是一个塑料玩具。
“来啊!扎我,朝这儿扎!”李老棍子拍着胸脯说。
卢松和身后的一个兄弟都慢慢地抬起了扎枪。
黄中华的眼泪流了出来。
正在这时,卢松的妈妈也冲出了院门,大喊:“卢松,你们别打了!”
听见妈妈在喊,卢松一回头。
就在卢松回头的这一刹那,李老棍子一个窜步冲向了卢松。卢松下意识地拿扎枪扎向了李老棍子,可李老棍子轻巧地一躲,顺手从腿上摸出了一把新磨的腿叉子又是向前一冲,抓住了卢松的头直接就朝卢松的肚子上来了一刀。
卢松和李老棍子俩人纠缠在了一起,黑暗之中卢松的兄弟也是根本不敢拿扎枪去扎。
卢松手中那平时霸道无比的扎枪此时近身肉搏中毫无用处。李老棍子不愧是快刀手,拔出刀就架在了卢松的脖子上,声音依然冷冰冰:“都他妈的别动!动一动我就抹了他脖子!”
卢松的妈妈站在门口,吓得呆住了。
“给我扎他!让他抹我脖子,我操他妈的!”卢松捂着肚子喊。
卢松的兄弟们真不敢去扎,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是卢松那样的亡命徒。
“来啊!扎我啊!”李老棍子说。
没人敢应声。
李老棍子说:“没人来扎是吧?那我把卢松带走了。”
“给我扎!”卢松说。
还是没人敢应声。
“走!”李老棍子说。
李老棍子左手扳着卢松的下巴,右手拿刀架着卢松的脖子,一步一步地走向了卢松的兄弟,卢松的兄弟纷纷侧过身,让路。
黄中华等人紧紧地跟着李老棍子,从卢松的兄弟面前走过。
卢松的妈妈说:“给我放了他!”
李老棍子倒显得彬彬有礼:“现在不能放,放了他,他们可放不过我。”
“你们别跟过来啊!靠近我一步,我就给卢松放点儿血。”李老棍子朝卢松的兄弟们说。
卢松的兄弟们眼睁睁地看着李老棍子把卢松绑出了胡同口。
老五蹬上了还停在树下的三轮车,李老棍子把卢松扶上了车,继续拿刀架着他脖子。
房二问:“李老哥,咱们去哪儿?”
“回家。”
“不送卢松去医院啊?”
“让你回家你就回家,他肯定死不了。”昏黄的路灯下满脸是血的李老棍子的脸格外恐怖。
“就这么架着他,要是碰上警察怎么办?”
“怎么办?算咱们倒霉。”尽管李老棍子的语气一直平静,可是他的嘴角却还在抽搐。
黄中华和老五的衣服早就被刚才吓出来的冷汗弄得湿透了,似乎还不敢相信自己已经脱离了险境。黄中华手里居然还在死死地攥着自己那把杀猪钢刀。
“黄鼠狼,把你那破刀收起来!”此时李老棍子看到房二屁股上的血还流个不停,说:“房二,你先去医院包一下。”
房二这才缓过神来,下了三轮,捂着屁股去了医院。
“你要是看见张浩然顺便告诉他一声,卢松已经让咱们绑来了!”说完,李老棍子等人的三轮车,晃晃悠悠地驶向了西郊。
李老棍子拿命赌的第一把,赢了。
这事儿到今天,已经30年了。黄老破鞋一提起这事儿就说:李老哥这人啊,后来享受了啥荣华富贵也没说的,人家是拿命换来的,谁也别嫉妒谁也别不服。你就看看这些小年轻的,有几个敢用自己的命做事儿。就算他们拿命做事儿,那也是瞎做!瞎玩命!
这一仗,对于李老棍子来说至关重要,其原因有如下几点:
1.敢去土匪大院惹事的人真没几个,而且李老棍子还是去卢松家惹的事。并且,居然还把卢松绑走,这让李老棍子迅速威名远扬。跟精神病东霸天打了个平手,又去土匪大院抓住了卢松。谁还敢再惹李老棍子?
2.由于做生意屡屡不顺,包括李老棍子在内的西郊混子们都对前途比较迷惘。这一场胜仗无疑让大家都信心满满。
3.李老棍子拿命去赌,结果赌赢了,这让他在接下去的日子里赌性更大,无数次拿自己的命去赌。拿命来赌的人,谁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