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沛笑道:“此言差矣,耳朵有一对,少了一只还有一只,可以偏听偏信,舌头只有一条,少了就不知伏牛山盐的宝贵了,如何使得?”
郁侯似哼又似哈了一声,道:“我闻你擅长讲故事,今日你若再讲故事,先割下三寸舌头来下酒!”
春沛笑道:“郁水一河水,何惧一说客?今日我不是来讲故事的,是来讲道理的!”
郁侯打了个“哈哈”,伸了个懒腰,讥笑道:“那我就听你讲道理,讲不通,你那根不烂之舌以后就到我肚子里来讲笑话!常言说:无事不登门,有利才开口。二位此来,又是送茶,又是送果,有何指教?还是虎安山又有甚花招?”
春沛笑道:“郁侯此言差矣!美不美,乡中水,亲不亲,故乡人,瞫伯、郁侯两部族,一衣带水,比邻而居,又同属大巴一国,本是一家人,何来两家话?”
殿内左边领头的一人道:“你们倒是不客气,当作一家人:盘瓠湖本属我部,瞫武子武力借去;黄草湾、苴氏寨,本属我部,瞫武子也借去;天上的明月,你家主人要是够得着,也要痴心妄想。从瞫光开始,一代一代,担土罐儿跌扑爬,没有一个好货!”
若春沛见此人是郁侯部的卿大夫巴增,曾在枳都见过面,正色道:“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面,骂人不骂祖宗。大夫今日把我主祖宗数代来骂,是何道理?何况,武落钟离山赤、黑二穴巴、郑、相、瞫、樊,五氏先祖同为一体,共进盐水,你这样骂法,不是连郁侯祖宗的颜面也不要了!传了出去,岂不笑话!”
巴增面红耳赤。
右边一人,年约二十七八,英武雄壮,是郁侯部将巴凯,郁侯部排名第三的勇士,多有见识,声音宏壮道:“强辞夺理!那我问若行人:胳膊粗,还是大腿粗?”
春沛心想此人是个武夫,一上来就先讲强弱,笑道:“那要看是什么大腿了,或者有不有病的大腿了。”
巴凯仰面一笑,道:“这话有理,若是虎安山大祭师的病腿与我的胳膊相比,自然是他那条病腿要细。”
郁府中几人笑。
春沛正色道:“岂敢亵渎虎安山祭师!你不怕雷劈了盐宫!”
巴凯道:“这是若行人你自己的意思。”
春沛暗想,看来他不仅仅是一员武夫,难怪要来参加这场舌战,道:“若我说螳螂的腿没有胳膊粗,难道将军会认为我指的是郁侯?”
巴凯尴尬笑道:“嘴皮功夫,乃是雕虫小计,不必在意输嬴。且请教件大事:楚人取了盐水,其意志在郁水,请问若行人,楚军若进郁水,有何破敌良策?”
若春沛慷慨应道:“上下同心,众志成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是而已。”
巴凯得意笑道:“大而空,看来真不懂战。”
报仇良机,不可放过,何况是送上门来,在虎安山失了一只耳朵的独耳行人未等若春沛回应巴凯的话,忍不住急于难:“那若行人你说,黑赤二穴五氏之中,谁为大?”黑赤二穴,指当年白虎巴人在武落钟离山,巴氏居赤穴,其他四氏居黑穴。
春沛道:“自然是巴氏,当年廪君务相比试胜出。”
独耳行人冷笑道:“记得就好。历代巴氏领取盐水、建盐城、进郁水、得枳邑、都江洲,才有大巴一国,其余众氏方才在大树底下好乘凉。而虎安山,仅一伯爵,无盐无丹,财薄力弱,却屡与郁水争执,鸟卵碰石头,不自量力,成何道理?”
春沛道:“姜太公曾言: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也。巴盐,也非一人一氏之巴盐,乃全体巴人之盐也!岂敢以坐拥盐泉而自以为大!如此小儿见识,请再勿多言,自取其辱!”
独耳行人尚在思索,春沛得理不饶人,继续说道:“常言道:一个篱笆三个桩。且不说巴氏建国,没有四氏不能成功,就算是成功之后,没有四氏相助,又岂能长久!
“你难道没听说过商汤代夏之时、周武王伐纣之际,众人帮衬,方才有不世之功,及至后世,骄奢淫逸,五毒俱全,墙倒众人推,哪有万万年的天下!
”若想长治久安,须要内和诸氏、外安邻里,岂是强权所能立国。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人心如此!”独耳行人面如灰土。
郁侯此时,见瞫氏来人,想起历代为地盘争执诸事,多有不快,看到自己的人处于下风,怒道:“是非曲直,自有公论!不是比舌头长短!”
春沛扬了扬左手,道:“自周王室衰落,天下本无义战。就是各国内部,又有多少义战?就说这郁水盐泉,也是五氏共同从别族手中所夺,而今独由巴氏掌握,其公理又有何在?
“如今,大敌当前,人心思战,正当麻子打呵嗐,全体动员,茅草房的烟囱,一致对外,而郁侯却以私利之轻避大义之重,诚为有识之士不耻!我主人摒弃前嫌,主动修好,郁水何其量窄如此?”
郁侯府几人口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