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并没有吃好,虽然范连英一如既往地热情招呼,可是吴卓然还是和大家一样,简单地吃了几口饭就把饭桌收拾下去了。
文光耀顺着梯子爬上屋顶,十月的晚上,凉风徐来,清爽一片,深蓝色的天空中,一轮皎洁的圆月当空而挂,发出明亮而柔和的光来,周围是点点繁星,点缀在这广袤无边的苍穹中。
此刻,他才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压力与重担,父母一天比一天老,不可能再下地干活,三妹将来的学费肯定要自己出,二妹的工作也要自己去操心,再至于将来父母养老、两个妹妹的嫁妆,这些自己作大哥的都是责无旁贷的,可是面对自己一个月七百多块钱的工资,他很是气馁。
听着吴卓然在屋里有说有笑地跟两个妹妹说着话,他又想到了吴家的态度,如果知道今天这一幕,肯定会更加阻拦,甚至没戏了,唉,如果两人成了,将来还要买房、还要结婚,还要彩礼,这些可都要钱。
这感情之路该如何走下去,这家庭的出路又在哪里?文光耀痛苦地低下头去,狠狠地揪着自己的头发。
一只手轻轻地放在他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吴卓然坐到他身边,“你别这样了,阿姨看见了会不高兴的,”她笑着安慰道,“今天没什么,你别往心里去。”
文光耀感觉到她柔软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脸,“我认定的是你,不管将来怎么样,你对我好就行。”
文光耀叹口气,伸手把她揽在怀里,他两眼看着远处一明一灭的灯火,心里暗下决心,是男儿就当自强,一定要好好干,早日从借调转正,早日赢得她家的认可,早日振兴这个家庭,他伸开手努力向前一劈,仿佛要把挡在前面的所有阻隔都劈开。
文光采只请了三天假,文光华高三学习紧张,也要回学校,临走,文光耀见她情绪不高,嘱咐道,“二妹,家里的事你不用管,一切有哥唻,你只管好好学,考上个好大学。”他本想再给妹妹点钱,可是兜里实在拿不出钱来了。
从家里拿了点钱,又象来时一样坐着才臣叔的三轮车离开了文家集,三天的相聚很快过去,看着母亲与父亲越去越远的身影,文光耀感觉很是难受。
离开文家集,吴卓然的情绪明显好起来,文光采回去上班,她又拉着文光耀在平原城里玩了一天。文光耀心里疼极了她,自是一说就应。
等四号下午回到龙城,吴卓然直接就回家去了,其实,她也很思念自己的父母。
文光耀则回到二中,他要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十一过后,他准备直接搬到政府去住。
提着父亲让他送给领导的一袋小米进了二中的大门,十一期间高三的学生不放假,可能是正在上课的缘故,校园里很静谧。
文光耀信步来到北传达室,老李正在唱京剧,他半倚在椅子上,两眼半闭,一脸陶醉的样子,两个手指有节奏地在桌上敲着。
“……这才是今生难预料,不想团圆在今朝,回首繁华如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柳暗花明休啼笑,善果新花可自豪,种福得福如此报,愧我当初赠木桃。”
唱到最后,他右手平伸,不住颤动,完全沉浸在戏里面了。文光耀见他这样沉醉,自觉不好打扰他,他在在外面站了一会儿,老李可能也感觉到外面有人,终于从陶醉中醒来,慢慢睁开了双眼。
见文光耀站在面前,他笑着站起来,文光耀感觉到他人好象从没有这么轻松过,“听京剧呢?”他也不以为意,以为是无人情况下他的自得自乐。
老李笑着点点头,“京剧是好东西啊,呵,年纪越大就越愿意听,呵呵,有味。”他嘱咐道,“你将来可以多听听,特别是这《锁麟囊》,唱词写得非常好,非常好!”他又着重加了一句。
对京戏,对程派,对这出经典名戏,文光耀起初并不了解,但当后来在痛苦中徘徊时,听着戏中唱段,他才悟出,如果没有大起大落的人生经历,如果没有大开大阖的人生感悟,是写不出这戏来的,当然,也听不出里面的韵味来。
文光耀把手里的一袋小米放下,“家里自己种的,你炖稀饭吧,呵呵,别嫌弃。”他并没有听从父亲的嘱咐,去把小米送给领导。老李那晚的一番话,他感觉受益匪浅,正好表表自己的心意。
老李笑道,“呵,小米是好东西,你自己留着吧?”
“我哪里会做饭?呵,我吃食堂就行。”文光耀笑了起来。
老李稍一犹豫,“行,那我收下了,”他解开袋子,捧出一把金黄的小米,细细捻着,“秋收了吧?好米啊!”
文光耀道,“那我先上楼了,收拾收拾,十一以后我可能就要搬到政府那边了。”
老李不再挽留,“行,你去吧,”他一停顿,眼光有些复杂,“好好干。”文光耀一笑,转身走了。
宿舍里空无一人,文光耀的东西也不多,收拾完后,他坐在床上,打量着这间住了两个多月的宿舍,不由有些感慨。又给梁国涛打了个电话,明天过去帮着他家秋收。梁国涛家里只有父子二人,多个人也多份力量。
他仰面躺倒在床上,一会儿脑子里全是吴卓然,一会儿又想着二妹的工作,不自觉沉沉睡了过去。等他一觉醒来,已是华灯初上,肚子也有些咕咕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