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江承紫干净利落地吐出一个字。
杨王氏疑惑地“哦”了一声,江承紫才继续说:“有些人不知天高地厚,是因为不知犯此错误的后果多么可怖。如同有人被嫉妒,是因为所具备的成果还不够大,不足以让所有人仰止。这两位姐姐从生下来就跟随其母嚣张跋扈,忘记尊卑嫡庶,如今这样闹腾也属正常。若我是长姐,今日便是立威之时。从前,六房还在祖宅,一点鸡毛蒜皮的决定也得受祖母约束。如今,六房算是正式分出来了,这嫡庶尊卑的规矩自然要立起来。而如何立?昨晚阿娘用的是一种方法。但现在,最快速的方法就是打。”
杨王氏面露微笑地点点头,随后便问杨清让:“嘉儿,你觉得你长姐会如何?”
“回禀阿娘,长姐胸有成竹,怕应该也知晓该如何处理。何况,云姐姐在那边,方才云姐姐只因身份问题才未动手,如今长姐前往,云姐定然会见机行事。”杨清让站起来,很有礼貌地回答。
杨王氏没说话,却只是侧耳倾听。杨如玉果然是杨王氏的亲生女儿啊,即便是九年不在她身边,独自在祖宅受了九年的气,如今处理起事情来却是滴水不漏。
她先是和颜悦色地询问二位妹妹这般闹腾所为何事,又斥责云珠不该仗势主母而对两位姑娘无礼。
这两个跋扈惯了,听自家长姐这般和颜悦色,还当是从前,便是越发猖獗,更是得寸进尺,说:“像这样没教养的,就该杖责,赶走,不然杨氏的法度何在?别人还以为我们杨氏千年望族竟沦落至此。”
杨如玉依旧是和颜悦色地赞同两位妹妹说得对,杨氏法度不可废。在两人志得意满中,杨如玉忽然声色俱厉,指责二人不顾杨氏颜面,不顾杨氏法度,实则是可恶得很。
两人呵斥杨如玉,杨如玉直接就说二人口口声声说尊卑长幼,却丝毫没有尊卑长幼的觉悟,还在这码头丢人现眼,紧接着就说今日就要让这杨氏六房知晓什么是尊卑长幼之序,之后,她威严地吩咐云珠执行家法,掌嘴二人。
两人叫嚣道:“你敢。”
“掌嘴到两人知晓体统法度为止。”杨如玉声音冷漠。
江承紫听到此处,内心一声叹息。因为她从杨如玉的声音里听出了怨气的意味,此时此刻是该打一打这俩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杀一儆百,以便于日后到达晋原县后,能好好管理整个六房。
然而,看杨如玉这语气声音,俨然是私怨居多,才出此手段,而且她应该没有意识到此事该采取什么手段最合适。虽然一个少女这样被欺负这么多年,婚事也耽误了,心理意难平也是正常,但江承紫却通过此事知晓自家姐姐还算不得超神级别的队友,充其量算个中规中矩,有点小聪明的人罢了。
那边厢,啪啪的巴掌声起初还夹杂着咒骂与哭声,到后来却只有哭声与求饶声。杨如玉也要顾及自己长姐的威严,便作罢,领了云珠一并回到杨王氏这边,盈盈一拜,说事情都办妥了。
杨王氏也不作评论过,只说办妥就好,搬运行李、雇佣马车和脚夫还要一段时间,另外还得找妥帖的住处。再者时间也接近黄昏,也不急着赶路,就让大家用一用干粮,在这船上小憩片刻。
杨如玉得了杨王氏的吩咐,又加上今日出了多年一口恶气,便十分高兴地与云珠一起去分发干粮。
待杨如玉离开,杨王氏便斜倚在软榻上闭目养神。杨清让则是吃了些干粮,喝几口水,开始看前日里从杨恭仁那里央来的兵法残卷。
江承紫百无聊赖,就倚靠在窗边,从低垂的窗帘帷幕缝隙往窗外瞧。窗外正是春日下午,天空蔚蓝,干净明澈。日光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四野一片生机勃勃的嫩绿,而更远的山上,桃花粉嫩如云,还夹杂了李子花、梨花等粉白,好一派春光明媚。
近处的码头上,人来人往,有装卸货物的脚夫、挑夫,还有行商的商人,身背宝剑的游侠儿以及衣袂飘飘的读书人。
这里是入蜀的陆路的入口,许多人会从这里翻越重重的蜀山,从古栈道到达梓潼,进入蜀地。尔后,逐渐进入成都平原,去让人乐得忘记故乡的繁华之地益州。
许多年前,她还在部队,跟随部队一并走过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古蜀栈道,也曾去看过让草原铁蹄的主人蒙哥望而却步的钓鱼城。那时,她曾站在那些古蜀栈道上,在荒草凄凄之中,回望千百年来,人们的足迹。
而今,她却就站在唐初的蜀山之前,即将要穿越这崇山峻岭,去沃野千里的成都平原,去见识一千年前就繁华似锦的益州城。
江承紫瞧着窗外的一切,不由得微微蹙眉。她觉得有些恍惚,心里有一种奇异的感觉,这一瞬间,她疑心这是一场光怪奇幻的梦境。
也只是短短的恍惚,她忽然就瞧见码头上,人影晃动中,有个瘦削的身影,像极了阿念。
江承紫因砸碎五色石的奇遇,视力变得极好。这一日,天气甚好,能见度很高。她仔仔细细地瞧了瞧,那人身形与阿念一般无二,只不过阿念身着的衣袍都像是贵公子。而这码头上的人,则是一身游侠儿的典型装束,身背一柄剑,头发只由一条布带草草地束了个马尾,也因此许多的头发垂落下来,遮住了脸庞。于是,江承紫便瞧不清楚他的脸。
她轻轻起身,转了个角度,想要看清这人到底是不是那阿念,以此来判断这阿念是否其实是跟着她杨氏一家,别有所图。
可当她转了一个角度,那人却淹没在人群中,尔后转入一片屋舍巷子,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