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打‘莲花乐’的也能坐上县大衙?日弄鬼哩,你老小子的腰,是不是想直溜直溜?”接着,四老虎的三棱子眼又一剜,寒光,将屋里的温度一下子降到零下八百度。
四老虎这话不是吹,他确实能治老龟孙的老弯腰,能让他顺顺溜溜地躺在棺材里。
关键是老龟孙说到底不想治弯腰,“哎哎哎,”当下,李连璧仿佛、好像、真的要被拍直腰,真急眼了,那神色倒是他要跪下来,把声音压到打‘莲花乐’的蚊子叫,“四弟四弟,你呀,就是也像老哥我稳不住气哩,你就不想想?咱是啥关系?邓队长的事,咱当小兄弟的,能不当皇差办?你不来我就替你谋划了。”李连璧的“枣核”脑袋靠四老虎,近得就像王八爬到了锅沿边,“老兄老哥哥,你是不知道的,这日本鬼儿,人小个儿矮,心眼也窄的像针鼻儿,有根芦苇棒挡着就认定碰上高山了。先拿着蒋介石当猫儿撵,撵跑了蒋介石,见世面上还有几个共产党蹦跶,这不,又吓晕了不是?现在呀,正想着法子挤兑掉,只想坐稳这天下,永世当中国的太平皇上爷,知道不?”他又拍拍四老虎的胳膊,像扯长舌头的老婆娘,“四弟呀,现而今的国民党,已经不入龟田队长的眼,你使得那些劲儿,挑水的回头——过景(井)了,知道不?”
“啊哦,原来这样呀,跟小日本儿打交道真费劲,还得猜心眼!”四老虎见李连璧被窝里咬牙,话里话外的想着他,就不拿他的脑袋当夜壶了,端起李连璧那头的茶碗,吱一声,喝个净,润了嗓子,也直起脖颈子跟着骂,“直说不就得了?煮国民党也是煮,杀共产党也是杀,过年宰兔子,早说,一锅搅了。”说到了杀人,四老虎不自觉间,脑袋拔高了八公分,“你这当县长的忒娘们,共产党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几个头顶高粱花的要饭的叫花子?饿得实在撑不住了,喊打日本,那就是打‘莲花乐’,容易讨口饭吃,值当的怕成这样?”
李连璧被四老虎数落的心不爽,立马接上话茬,“就是呀,”他是县长,万不能被眼前的楞种混账龟孙子看轻了,逮着空儿竭力的往“娘们”外摘自己,“这小日本儿,祖辈儿呆在海岛里,哦,就像呆在咱微山湖里的鸭墩里,没见过大世面,心路窄,就好比武大郎回家,就怕屋里有比他个高的西门庆,他们呀,是箐杆子打狼,两头怕,怕咱不和他一心,怕你得了势后算计他,这是日本人的心路,所以才没接下你的红帖子,知道不?四弟,四弟也,巴结不成买卖,瞅准了行市才行呀!”李连璧又拍拍他的肩膀,不自觉间,自己又教了私塾掰了孩子牙。老小子读的书多,眼力架儿自然比四老虎宽,见震住了这条烂尾巴刀郎鱼,于是又放下小心,开始挂饵、下钩,戏耍眼前的这个魔头王八蛋了。
“那,咋叫他放下心?”四老虎还真叫他唬住了。
李连璧见对方入了套,这才正色,“孔夫子收学生还接干肉呢,你得拿点稀罕物件,赶准点儿向日本人表忠心,老古语,千里作官为的吃穿,要不图点钱财,人家龟田干嘛漂洋过海千里老远的来咱这儿?”
“拿啥?”四老虎虽然噬财如命,但还没吝惜到扣扣屁股漱漱手指头的份上,关键时刻还是顶得出。
“要来,就来点狠的,把你的镇山宝拿来!”
“唏!”四老虎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老小子,真他奶奶地敢要!谁不知,那玩意往家里一摆,阴鬼阳鬼屈死鬼,就是连蚊子的魂儿,都不敢偎偎门框的边,真真的镇家宝物。
见四老虎犹豫,李连璧紧接着追一步,把能透风的缝儿全堵死,“舍不了孩子套不了狼,我的邓队长!邓老弟,四弟!”
“好!好好!你等着!”四老虎一咬牙,转身就往外面走。
四老虎能当上湖西王,也还是有点过人之处——关键时候,敢出手!
湖西人都知道,四老虎的镇山宝是一个马鞍子。谁得了它,百病莫侵,鬼邪难入。
四老虎的马鞍子可不是一般人的马鞍子,那是人骨头做的架,人头发编的垫,人指甲镶的边,人皮蒙的套。
就这个马鞍子,四老虎是把五个被他绑架的、家里交不起赎金的人剥了做成的。当时候,他犯了杀猪的瘾。据说,剥人的时候,那被剥人的惨叫声,竟将在场的三个匪徒吓死过去。也从此,落下了一个“狠”名,成了周遭匪伙的王,再大胆的毛贼,再不信邪的楞种,在邪性的二百五,天擦黑,都不敢靠靠羊山的边。
一顿饭的工夫,四老虎就将“马鞍子”拿了过来,献给了李连璧。李连璧收了四老虎的礼,不知道用的什么法,或者根本没用什么法,反正过了没多久,龟田召见了四老虎,告诉他皇军真正要的是共产党,土八路才是皇军真正的敌人,要他带金乡城北的伪军们,去剿灭伏牛山上的共产党。
四老虎这才捋清了鬼子的花花肠,才放下心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