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四老虎烦了,朝他脸上受伤的地方就是一巴掌,恶声恶气,“嚎吗嚎吗?杀猪?”然后,公猪眼珠子瞪得圆圆的,“吃上刀尖子上的饭,就他奶奶的别怕死,死算啥?能喘气儿就站着走,不喘气了就进坟头,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干脆利索,哪像你个小南蛮子,嘴子客儿。”
兆向龙一下子愣住了,愣得忘了疼,眼皮儿眨了老半天,才回过来神儿,一下子嚎得更响,“司令呀,俺的好司令呀,咱司令部里有鬼呀,鬼拉我的脚脖子呀,要吃我呀,哈——”小子越发嚎得像老娘们。
四老虎更生气更发怒,“你他娘的没完啦?鬼?啥鬼?你他娘的才是贵,小南蛮子你记住,这年头,咱就是不怕鬼,黑鬼绿鬼吊死鬼,见到咱老四就他娘的统统变成鬼,你现在就是变成鬼,我照样揍你个小鬼孙。”
兆向龙哭得鼻子一把泪一把,拉着长腔地喊,“不是呀,司令,这鬼是八路,是八路的探子,卧底,非要吃了我呀,司令,我怕呀司令,给您磕头求您了,放俺一条生路,让俺到外地方疗伤去吧,下辈子俺就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的大恩大德呀。”
“活该!”四老虎仍旧气淋淋,在这方面,他确实很气恼兆向龙,是这个万人揍的龟孙,非得招惹共产党,连累的他也跟着吃气受窝囊,“你他奶奶的,从你的南蛮子地儿千里老远地来这里,把共产党八路军往死里操,就是搁在我身上,也要剥你的皮和你的血点你的天灯。”
兆向龙仍旧老婆娘哭丧的拉着长腔,“不是呀司令,两国交兵各为其主呀司令,俺落到这步田地司令,也是因为你呀司令呀,您不能见死不救呀司令呀,嗷嗷啊。”
四老虎闷下声,想想,小子说的也对,这几年,自己能爬到湖西王的这天上,小子也是有功的,于是就开脸,“嗯,这样吧,你到巨野医院里去疗伤,那里的环境和水平不比济宁、徐州差,离这儿也近,有个啥事儿的也照应。”
兆向龙一下止住悲声,一下子折起身子坐起来,“司令,去巨野医院也行,但有一样,你得答应,我要带上那秀才许秀文!”
“啊!”四老虎一下子吃惊,摇摇头,“不行,全司令部里全金乡,都知道你们两个往死里掐,这会儿把你们两个叫驴往一个槽里牵,那还不狗脑子打出猪脑子来,不行不行。”
兆向龙气嘟嘟地嚷,“司令,你护犊子,你厚薄不匀,俺今儿非要带上许秀文不可,他就是告密的那个共产党探子,没把他捆了见司令,只是还没掐住他的手脖子,摁他个人赃俱获。”
四老虎这会儿也对许秀文怀了疑心,兆向龙只有把他那天大的秘密告诉他,转脸,就被共产党打,再前后想想,觉得兆向龙的话有点对,许秀文到司令部一年多来,凡是涉及八路的机密事,办的没一件顺当的。但是,四老虎又转头想,这兄弟圈儿的,可不能瞎动手,没掐住手脖子却按住牛头硬喝水,只会伤了弟兄们的心,万一弄错呢?想到这儿,四老虎就又拉下驴脸,就又熊兆向龙,“你那嘴,像老娘儿们的破裤裆,整天嚷你的过五关斩六将,连湖底的小虾都知道你把八路耍个净,说不定,你这腌臜事儿,早传到八路耳朵眼里了,找你报仇,那不是理所应当的?”
兆向龙骂誓诅咒,“司令,俺指天发誓,这话只为套他才使过,漏第二个耳朵里,天打五雷轰,断子绝孙,全家死光光!”
兆向龙又泪汪汪地哀四老虎,“司令呀,你不想想,这是俺能往外捅的事吗?”
小子头一回瘪了气,吓破了胆,他再充不起硬嘴的鸭子,头回巴巴地耍了熊孬种的能。
这一毒誓,把四老虎真正逼到墙角里,沉思半晌,终于答应,但附了条件,带老太爷一块走,许秀文只为伺候老太爷,不归兆向龙管。
四老虎清楚,许秀文只要到了兆向龙的手,不知翻出啥花样,当然,别看许秀文蔫不拉几的,也有几个心眼儿,到时候,谁死谁活不一定,而两个人谁死谁活,对他四老虎都是不好的事。
所以,四老虎生出来一个隔离的法儿。
为什么耍出来一个老不死的爹?
那老不死的老太爷是四老虎的爹,老太爷虽早尊贵地歇手不杀猪,但杀猪的意识却没变多少,尤其是老二邓云贤的惨死,浑身青紫脸炭黑,认定是猪鬼们阴间里报的仇,于是就终日里虔诚抱佛脚,不识字,能背下整篇的《金刚经》,前日里,不知谁点的药捻子屙的血,硬要上五台山去烧香。
四老虎的脑袋顿时发了涨,老头子让香火迷了窍,或者是猪鬼捂了眼,那五台山是八路的地盘,连和尚都当了八路军,上那里烧香,不是没事找事引鬼火?正缠不过时候,来了兆向龙这个事,现在正好,顺水推到巨野去,对老太爷、兆向龙和许秀文都一个圆满的好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