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武营众人尚未抵达,筠知楼内却也是一片热闹。谢宁在此一来是没有熟人,二来是不想被秦曦抓到什么把柄,秦峰又在和身旁的内侍谈天,她便只好独自呆在一旁,假装在欣赏楼中的布景。
“谢姑娘。”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男子的轻唤,是谢宁印象中没有听过的音色,她回过头去,便对上祈王微微含笑的眼神。
“祈王殿下。”谢宁朝着对方略一点头,同时出声唤道。
眼前地位尊贵的男子容貌英朗,面上并无多少皱纹,只是发间夹杂着几缕银白色,叫谢宁一时辨不出对方的年纪。不过依照当今圣上的岁数来大致推断,这位轩王殿下最多也就是三十来岁罢了。
“姑娘在看什么?”祈王上前一步,走到谢宁的身旁,很有分寸地同她保持着大约二尺的距离,纵是贸然搭话,也丝毫不显唐突。
谢宁对他的做法很有好感,便坦然地笑答道:“小女并未着意观察什么,不过是一时无聊,随便看看而已。”
“原来如此,”祈王微微颔首,话音一转,便道:“这筠知楼称得上是京中数一数二的酒楼,每逢节庆,更是食客倍增,好似不久前的中秋和七夕节。”
对方想必是看她独自一人有些尴尬,这才主动上来与她攀谈。谢宁自然不会拂了对方这份好意,便顺着对方的话茬接道:“这倒是巧了,七月初七那晚,小女便在这筠知楼中呢。不知祈王殿下您可有到访?”
祈王看她一眼,微微一笑道:“筠知楼猜灯一向是盛事。本王那日虽留在府中不曾外出,事后却也听到了不少消息。顾家小姐一连猜中九道灯谜,也算是破了筠知楼好几年来的传统了。只是不知她这般费神,到最后又许了个什么心愿?”
对方话音一落,谢宁脑海中便随之浮现出了不少猜测,可筠知楼的规矩摆在那,她便是想得再多。也不过是捕风捉影、空穴来风罢了。心思一转,便将此事放下,对着轩王笑语道:“这便只有她和筠知楼东家两人知道了。”
“说的也是,”祈王附和一句。抬眸向楼顶看去,颇有感触地感慨道:“能得筠知楼一诺,不知多少人趋之若鹜,也难怪顾小姐会这般行事了。”
“殿下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顾家小姐这次在咱们筠知楼包场,可是另有所图啊。”站在不远处擦拭瓷瓶的杂役听见谢宁二人的对话,便忽然停下了手头上的动作,上前插话道。
“哦?”祈王显然被对方这番言谈吸引了注意,当下便好奇地追问道:“不知你方才所言有何深意?本王愿闻其详。”
那杂役毕竟是在酒楼里做工的人,达官贵人见得多了,便是在祈王表露身份的情况下,也是丝毫不怯,而是机灵地转了转眼珠,绘声绘色地道:“回王爷的话。这顾丞相家中的小姐可一向在咱们京中有才貌双全之名,七夕那日猜灯换诺更是不在话下,小人当日虽未在场亲见,可事后也曾听楼中之人提及了一些,说这顾小姐以灯换诺,在我们东家面前提出的要求,是要当时即将前往燕地剿匪的安王殿下此行顺遂呢。”
这番言谈,谢宁二人倒是未曾耳闻。眼见身边的祈王面露思索之态,谢宁不由出声问道:“此事当真?”
“这是自然,”小杂役颇为自得地看了谢宁一眼。继续出声道:“虽说那晚顾小姐去拜访我们东家时并无旁人在场,但毕竟同在一楼之下,能够听到些许,也在常理之中。姑娘若不相信。也可细想一番。当时安王殿下正是出发在即,顾小姐这般急切地上前猜灯,还能是为了何事?”
七夕那日顾晴菀起初本是无意猜灯,后来才忽然改了主意。何况她对秦峰素来是一往情深,会以此和筠知楼交换倒也的确像是她的手笔。
对于这杂役所言,谢宁已是信了三分。可这终究不是什么对顾晴菀有利的好事,她略一思索,便故作沉吟,一脸正色地道:“即便如此,也终究是空口无凭,想必是不足为信。祈王殿下以为呢?”
祈王看她一眼,便是略一点头。
那杂役见状,不免有些心有不甘,心思一动,便再次出声道:“殿下,小人所言句句是实啊。说句不好听的话——”
对方的声音忽然压低,很是神秘地道:“京中这几日已是流言渐起了。安王殿下素来体弱,这次前往燕地又只领了三百同样从未上过战场的新兵,对上燕地的那群悍匪,能够全身而退已是侥幸。可没想到,这位殿下居然还能带兵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王爷您想想看,此事背后,顾小姐是不是有所出力呢?”
照这么说,秦峰这次前往燕地之所以能打胜仗,不靠他自己,也不靠手下三百将士,反而是全凭顾晴菀换来的一诺了?谢宁闻声,一时是又气又笑。
轩王也就罢了,这杂役等下若是知了自己身份,定会后悔此刻所言。敢情她早出晚归,辛辛苦苦地训兵,来回折返于王府和天林坊之间,竟抵不过顾晴菀猜的几个字谜吗?
京中居然会有这种传言,简直是荒谬可笑。
虽是心中不忿,谢宁却并未因此迁怒于眼前这主动上前搭话的杂役。倒不是她不想制止流言,只是秦曦眼下也在楼中,她此时若是有所动作,或许便会落人话柄。再者她心中清楚,若是她一时冲动,难保不会适得其反,惹来误会。
思及此,谢宁便收起了面上冷色。一旁的祈王见状,便也将初闻此事时的尴尬神情放下,神色如常地对着谢宁道:“不过是京中传闻罢了,这等毫无根据之言,听了过耳便是。谢姑娘,可否陪本王到桌边稍坐?”
看出对方有意为她解围,谢宁微微一笑,便也顺水推舟道:“殿下请。”
今日是包场,酒楼里的位子宽敞得很,祈王为人很是平和,倒也没摆什么王爷架子。径直便挑了一张最近的空桌坐下,随口便和谢宁谈起天来,“听闻谢姑娘是从蜀地而来?不知蜀地风俗民情,与京中有何不同?”
“除却饮食外。我们蜀地与京中倒没多大分别,只是城镇不比都城繁华,便是外出游玩也多是山山水水之地,酒肆茶馆之流倒是并不多见。”谢宁虽是在出声答话,心思却不由飘向别处。满脑子里想的都是顾晴菀七夕那日向这筠知楼东家所换取的承诺,一时走神之际,倒是不曾留意到从身后而来的人。
“三弟。”
还是坐在对面的祈王先开了口,才令她留意到身旁月白锦的衣料,微微一笑,暂时跳出沉浸的思绪,出声唤道:“安王殿下。”
秦峰略一点头,便自然地在谢宁身旁落座,对着祈王道:“大哥和谢宁方才在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