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宁听了,心中便不由有些失落。虽然她爹已经没有性命之忧,可没能找到陷害她爹的幕后黑手,这件事怎么也不能算是彻底解决,而她爹头上便始终都要顶着那通敌的罪名。
秦峰的声音却又在耳畔响起,“不过今日我倒也不算是白走一趟。至少来得及将你接过来。”
他话中尽是庆幸之意,谢宁闻言,却不由疑声道:“你此前不是还对我说过要避嫌,如今不过才一日之期,怎么就……?”
秦峰却深深看了她一眼,正要开口之际,便被门口传来的敲门声打断。
“进来吧。”
却是端药进来的丫鬟。
谢宁不由皱了皱眉头,对上秦峰的视线时,却没表露出什么纠结,接过药盅,便面不改色地仰头一饮。
倒叫秦峰看不出什么端倪。
但正如谢宁所料,这药的确十分之苦。等到她将药汁尽数喝完后,嘴里早已没了别的滋味儿了。
不过她又不是没吃过苦,这点小事忍一忍也就无妨了。
谢宁抿了抿嘴角,下意识地去拿先前被她放在一边的茶盏。
“先吃颗蜜饯吧。”秦峰却忽然拿过丫鬟手中的托盘,递到谢宁面前道。
他此举不过无意为之,可谢宁见了,却不由有些愣神,只当是对方看出她怕苦,便不由出声道:“你倒是想得周到。”
秦峰却只是摇头道:“不过是小时候药服多了而已。”
秦峰自幼便有体寒之症,而这病症却是直到最近才被徐半夏治好的。在此之前,可谓是寻医无数。
可想而知,他究竟是喝过多少苦药汁了。
思及此处,谢宁不由同情地看了秦峰一眼。
秦峰却是目光一闪。不以为意地勾了勾唇角后,便将手中托盘放到谢宁膝上,转而对着进来送药的丫鬟摆了摆手。
那丫鬟掩门而出后,秦峰才又向谢宁看来,神色淡淡地道:“阿宁,如今我尚有一事瞒你。你可知是何事?”
乍闻此言,谢宁心中不免惊慌十分。只以为秦峰是在蜀地一事上作了什么文章。身上立时便出了一层冷汗,面上却仍佯装镇定道:“何事?”
秦峰定定地看着她,神色一正道:“我并无寒症。也从未因此患过咳疾。”
什么?谢宁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兀自摇头道:“怎么可能?你当时面色苍白,双手冰凉,病症又怎会是作假?”
何况秦峰的寒疾不还是为救顾晴菀而得的吗?那时他还那么小。落水后必有御医诊治,单凭他一个小孩子。如何能够瞒得过去?
谢宁本心并不愿相信此事,可当她抬眸对上秦峰一片坦然的眼神后,所有疑惑便尽数烟消云散了。
对方想必不会拿这种事来和她开玩笑。
谢宁目光一闪,心中却是说不出来的复杂。再与秦峰的视线对上时,她便径直开口道:“你为何要如此?”
好端端的,谁也没有必要要去装病骗人吧。何况是一瞒瞒了这么多年。除非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谢宁无意识地攥紧了双手,心中却早已做好了准备。
不管秦峰接下来所言。是多么沉重的真相。
“七年前,恰逢宫中宴饮,”秦峰看着谢宁,缓缓开口道:“当时因我母妃早亡,日子过得分外煎熬。不但内侍宫女捧高踩低,就连诸多妃嫔看我也不顺眼。而高贵妃,正是其中之一。”
察觉到秦峰话中的深意,谢宁不由心中一跳,当下便疑声道:“可你明明与阿泽和侯府关系都不错,我还以为高贵妃待你甚好。”
不但如此,在谢宁的印象中,中秋那日高贵妃对秦峰的态度也很是和蔼,至少比起她这个名义上的外甥女是好多了。
秦峰闻言,却只是摇头失笑道:“不过是面子功夫罢了。阿泽出生之前,高贵妃膝下并无一子,如此情形之下,她自然起了抱养我的心思。偏偏父皇驳了她的请求,只命她将我接到自己宫中照应。高贵妃心中恼恨,自然待我并不精心。何况她也有自己嫡出的女儿,哪里还顾得上我?”
谈及过往经历,秦峰面上却并没有多少不快。谢宁见他神情淡淡,只觉他如今所言不过是轻描淡写,有意美化了事实。
“宫人最善见风使舵,察觉到高贵妃的心思后,就连我身边的内侍也起了怠慢之心。无端遭人冷落,我自是心中不甘,”秦峰眼中精光一闪,话音微顿道:“便在课业上用足了心思,以期得父皇夸赞。我的心愿达成了,但贵妃娘娘却将我当成了威胁,甚至说是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亦不为过。”
她曾见过高贵妃一面,自然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性情。是故秦峰虽一语带过,她却可以想象到他当时的处境。
敏锐地察觉到秦峰隐忍背后的不甘,谢宁不由心下一钝,旋即便默不作声地听着秦峰所言。
“那一日,我恰好经过翠微湖,身旁却只有一人相随。当时有名女童在湖边玩耍,我看到后便打算下意识地绕过去……”
秦峰与顾晴菀这一段渊源,谢宁也曾听秦嬷嬷提过。是故此时她倒没怎么在意此事,只是全神贯注地看着秦峰,竖起耳朵等着听他接下来所言。
不料秦峰却忽然轻抬下颌道:“趁人不备之际,我身边的内侍却忽然将那女童推进了湖中!”
看出他心中难以释怀之情,谢宁下意识地伸手向他扶去,意在安慰地缓声道:“后来呢?”
“那人是高贵妃心腹,推了人下水后,便四下高喊起来——‘来人啊!丞相府小姐落水了!’我这才知道那女童身份竟是顾相府上爱若珍宝的明珠。只怕那人会使计诬陷于我,我便趁着他再度喊叫之前,跳入湖中将顾晴菀救了起来。”
原来事实与秦嬷嬷所言不同。谢宁这才了然。
秦峰救顾晴菀,很大程度上是为了自保。不然若是顾晴菀溺水而亡,即使只凭那内侍一面之词,他也会背上害人性命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