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百户!”一声叫唤打断了钱无病的感概,钱无病抬起头来,张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止了出神,两只仿佛可以看穿他心思的眼睛,正灼灼的看着他。
“在!”
“不用拘束!”张永摆摆手,制止了钱无病的见礼,“先前你就做的很好,做陛下的眼睛,多看,多听,而不用顾忌旁人的眼光!”
“将军你岂是旁人可比!”钱无病微微笑了起来,这是褒扬自己,还是警告自己呢。
“虽然在军中,但你如今并不归我统制,算起来,我们都不过是陛下的使唤人而已,不见外的话,还是叫我张公公吧!”张永一旦脸上露出笑容,身上的那股铁血肃然的气味,仿佛就淡了许多,钱无病感觉,杀伐果断的张将军不见了,而当天明远楼的张管事又回来了。
“张公公!”他从善如流,虽然知道论起身份来,自己也眼前这位可是差的十万八千里,但是他却没有一丝地位悬殊的觉悟和做派。
钱无病常常都为自己的胆大妄为感到惊心,他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从以前锦衣卫里的上官,到后来遇见的王岳,然后到南京锦衣卫的千户,面对这些人的时候,一般人的因为地位关系,而产生的畏惧之心,他似乎完全都感觉不到,甚至到了后来见到朱厚照,这大明第一人,他以为自己会有些不同,但是,他就是那么一一颗平常心和对方交往起来,即使他知道对方的身份也是如此。
有时候,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没心没肺起来,这样的心态可谓怪诞之极,天地君亲师,三纲五常,这是人伦大道,可是为什么自己觉得总是有那么几分不对劲,好像在他的内心里,觉得这天下人,似乎都应该是平等的,剥去每一个身上的官职,财富,其实每一个人都是一样,赤条条的来到这个世界,又赤条条的离开这个世界,根本无所谓高贵低贱。
这种想法很危险,他清楚的知道,可是每一次面对比自己地位高上许多的人,他这种心态又不自觉的影响着他起来,就好比眼前,一个小小的百户,凭什么和天子近臣、手握总兵的十二团营统制这般平等的说话,可他,在对方一句客气话之下,他还真就这么做了。
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因为自己历年来那些怪异的梦境,影响到了自己,他除了这个原因,再也无法找出个自己会这样的理由了。
“今日的战事,你也看到了,想来,你也应该理解我张永无论如何都要劝阻陛下留在大同的苦心了吧!”张永缓缓的说道,今日一战,伤亡已经就是一成多,也就是说,他带来的这一万余人,已经有一千多人,将永远的留在这白登山下了。
“无病明白!”钱无病肃然说道,这种地方,的确不是身份贵重的天子应该来的地方,蒙古人的弓箭马刀,可不认识面前的敌人,是一个普通大明士卒还是可以号令整个大明的天子。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等事情,是咱们做臣子的本份,陛下既然有旨意,要歼灭这些蛮夷,咱们做臣子的,自当豁出命来,报效君上,就算不能全歼这些鞑子,但是,若是万众一心,让这些鞑子伤筋动骨,还是办得到的,至少,这边镇三五年之内,不会有多大的战事了!”
钱无病听的这话,心里就是一个咯噔,老张这些话,似乎对战事不大看好啊!
“今日看来,这些名震天下的蒙古铁骑,好像也不过如此,在公公的指挥下,咱们还略略占了上风,公公好像有些不太看好明天的战局?”
“不是不看好,而是实力如此,就算我一身的本事,也终究不能逆天而行啊!”张永叹了口气:“咱们今日略略占了上风,那是因为鞑子不知道咱们的底细,我一开始就将三千营撒了出去,以上驷对下驷,又出其不意,若是连上风都占不到,那我真的可就无颜见陛下了!”
“可是,三千营已经是我军的最强战力了,结果如何,你也看到了,接下来,就算大同总兵麾下奋力搏杀,也不过是和对方旗鼓相当,这人家的上驷还没动,而中驷又远远多于我们,若是我此刻在你面前大言不惭,说明日定能大获全胜,那就不是在鼓舞军心,而是在蛊惑你去送命了!”
张永苦笑了一下,这些话,在军中,对谁他都不会说,唯一可以倾诉的,也只有眼前的这个锦衣卫百户了,但愿这个钱百户,能将自己的苦衷带给陛下,要不然,自己即使战死沙场,只怕也逃不过自己的那些对头给自己泼上点“畏敌如虎,作战不力,昏聩无用,葬送王师”之类的污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