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松新很忙。他的实验室里有无数的课题等着他去研发,比如与皇家科学院合作的有关核电设施节能的数学建模,以及国防部和雷神公司联合投资的战地智能机器人。不论是哪一个都无比的重要!所以对于梁松新教授来说,仅此而已的东西完全不值得他去关注。
于是他随手将试卷丢在桌面,看也不看一眼,只是低着头品着香茗,权当是难得的休息。宽敞的办公室里,汇集了来自各个学院的教授。他们或者愉快的交换着专业意见,或者探讨着前沿科学,也有的说着平常的琐事。
梁松新的格格不入,让他身旁的贾振元教授很快就发现了。年长一些的贾振元教授笑着说:“松新,到了这儿还放不下自己的课题?”
梁松新苦笑着说:“贾教授这是明知故问。你那个跟舰艇学院合作的水下无人潜艇年底前就结束了,现在是无事一身轻。我可跟你比不了,投资的国防部、雷神公司一个比一个催的紧。要是六月份再拿不出突破性进展,这个项目很可能就会被腰斩。换了你是我能不着急?”
“一松一驰,张弛有度。”贾振元笑着说:“总是紧绷着也不好。别以为你现在年轻就可以挥霍身体,到了我这个岁数你就后悔了。都说搞科研的是脑力劳动,我可不这么想。你看看华蘅芳院士,老院士要不是受身体拖累,说不准还会为咱们理论数学做出多大的贡献。所以要我说,身体才是搞科研的本钱。”
“贾教授高论,受教了。”梁松新心有戚戚焉的说:“不瞒你说,这两年我也感觉到了,精力不比从前。我打算熬过了这段,天天学着你贾教授,每天早晨跑着来连大上班。低碳环保,还锻炼身体,一举两得啊。”
贾振元指点着梁松新大笑:“松新你可不厚道。我那糗事早就传遍连大,甚至还上了特区的新闻,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梁松新同样大笑。这是一则趣闻。贾振元教授前几年投资赶上金融危机,差一点破产,这让本来生活无忧的他来了个翻天覆地的变化。为了还债,贾教授不得已把除了房子外家里值钱的玩意一股脑的卖了,这其中就包括家用汽车。贾振元教授的家就在连大东山,距离校园很近。再加上贾振元教授有点爱面子,于是乎大家就发现某天早晨开始,贾振元下了东山,穿过宿舍区,一路跑着上班。一连数日如此,有好奇心重的相询,贾教授总会用两句话搪塞:低碳环保,锻炼身体。
几个月后,经济状况转好的贾教授又买了新车,然后再也不坚持所谓的‘低碳环保、锻炼身体’了,见天开着车上班。可惜纸包不住火,后来他差点破产的事儿到底还是传了出去,于是‘低碳环保、锻炼身体’这八个大字就成了连大上上下下茶余饭后的笑谈。
梁松新与贾振元两人虽然同为数学系的教授,但平素焦急并不多。贾振元年纪大了,搞课题也没了当初的闯劲,于是安安心心的带手下的学生;梁松新正当年,完全没有教学任务,平日里大多泡在实验室里。原本不太熟悉的两人,因为一句玩笑话,这膈膜就算打开了。
一时间品着香茗,高谈阔论。话题从数学到校园,从经济到民生,扯来扯去最后扯到了这次评估上。贾振元询问梁松新的看法,顿时让梁松新的好心情没了。他不屑的说:“天赋这东西怎么评估?难不成要咱们出个华蘅芳高级三角或者是汪曰桢方程式让那些高中毕业的孩子去解?”
贾振元苦笑:“这是挺难为人的。”他们是过来人,深知天赋这东西绝对不是几张试卷就能瞧出来的。而且数学是个枯燥的基础学科,有天赋的人未必能出成绩,真正获得费东谷数学奖的大多是此前默默无闻,潜心十几二十年而后一鸣惊人。天赋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怎么能衡量?又怎么去评估?校方此举,让他们这些数学系的教授颇为不屑。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一名助教捧着厚厚的一打试卷走了进来。助教分门别类的将试卷分发给每一名教授,梁松新自然也有份。记忆力不错的梁松新扫了一眼,发现笔迹十分眼熟。大略的扫了一遍,然后开始皱眉。
试卷上的题目已经完全超出了高中知识范畴,四道题目涉及到微分几何、抽象代数以及复变函数。这已经属于数学系本科生的大学课程了。让梁松新皱眉的是,这个字迹熟悉的考生居然答上来了。四道题目对了三道,剩下的那道题目解题思路完全正确,只是过程中计算数值出现了错误,才导致结果发生了很大的偏差。
“咦?这个小家伙很厉害啊。”贾振元探过头来赞叹着说:“高中毕业生能做出来数学系本科生的题目,不简单啊。”
皱着眉头的梁松新却有着不同的看法:“特长生嘛。放弃学习其他学科的时间,专攻一门,能有这能力也不出奇。”思索了一下,他招招手将刚刚分发完试卷的助教叫了过来:“一共有几张试卷?”
“三张。”
梁松新‘哦’了一声,跟着提起笔在一张空白纸上写出了密密麻麻的复杂方程式。中间他顿了顿,又耐心的将各种符号的释义写了上去。放下笔,刚要交给助教,却被贾振元拦了下来。
“松新,你这个太夸张了。早十年能答出来这道题目,就可以拿费东谷数学奖。”说着,贾振元从桌上的公文包里抽出了一份试卷,笑着说:“这是年前我给研究生出的考试题目。你既然想试探一下,那就先用这份吧。”说着,他递给了助教。
梁松新自嘲的笑了一下,他觉着自己好较真的毛病又犯了。对方再怎么说也只是个高中毕业生,华蘅芳高级三角这种题目,甭说是一个高中毕业生,现在拿出来就算是博士生也未必能答上来。于是他默认的朝着助教点点头,后者接过试卷,转身离去。
这一次,那个没见过面的小家伙用了更久的时间。教授们吃过了午餐,重新回到会议室的时候,助教才将一张反复涂改过的试卷交给了梁松新。
结果严重超出了梁松新与贾振元两位教授的预料。那个小家伙居然答上来了!三道题目,居然完全正确!
瞧见两位教授的震惊,那助教解释说:“考生说题目超出其知识范围,要求有相关的书籍做辅助。刘老师准许了,让我给他带了一摞书。于是那个小家伙就一边翻着书,一边嚼着能量棒,到现在才做好。刘老师是化学系的,手头没正确答案不好评判,所以只能请二位打分了。”
即便是一边翻书一边做题,那也够夸张的了!一个高三毕业的学生才多大年纪?不过十八九岁而已!不论是梁松新还是贾振元,在同样的年纪绝对没这水平。不止是水平了,两名教授都怀疑自己那时候有没有这智力水平!
他们俩相互对视了一眼,都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震惊。梁松新教授踟蹰了半晌,犹豫着,还是把上午手写的试卷递给了助教:“你让他再做做这个试试!”这会儿梁松新一扫颓靡,心里头满是不信邪的劲头。他就不信这道题还难不住那个小家伙。
……
对此一无所知的杨峥此时静静的坐在课桌后,双手大拇指不停的揉着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在他身旁的废纸篓里,下面是厚厚的演算纸,上面则堆放着包裹能量棒的塑料包装袋。从第三张试卷开始,原本轻松的答题心情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