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知琰翻身下床,瞧了眼还趴在枕头上熟睡的白千束,微微一笑,牵过被子将她留着一颗草莓印的肩头挡住。
入秋了,天气略有些凉。
“姑爷,你去哪儿?”细辛远远见齐知琰正跨出门,“早膳用了再走吧。”
齐知琰瞧了瞧白千束的屋子,对细辛比了个噤声的动作,让她莫要大声,吵醒她。
“有些要事,午时便会。”
说完,齐知琰出了门。
八喜手里牵着根绳子,朝空空的大门口望了一眼。
“细辛,姑爷这大清早的上哪儿去啊?”
细辛摇头。“主子们的事,不清楚。”
八喜忽觉手里的绳子紧了紧,一看绳子那头--释念痴痴呆呆的朝齐知琰消失的门口走,嘴里嘀嘀咕咕--“皇……皇……”
八喜拽了拽绳子。
“姑爷穿的青衣,不是‘黄’的。散完步去屋里坐下吃饭啦!飘公子。”
释念的头发已经长出几寸,一颗脑像个黑刺儿丛丛的刺猬。
朱修远跑来,八喜和细辛也跟了来。万蝶谷里只剩下跑不动的“元老”太丘婆婆和韩军师,以及春夏秋冬各伺候打杂的丫鬟。
齐知琰看了看东边的朝阳,刚刚从山峦间冒出来。晨曦浓烈,将这座离齐国皇都最远的蛟城映得一片金红。
近日进城的关卡十分严,进城出城都有官差拿着画像挨个儿查。
“唉唉唉!后面进城的排好队!排好队!”官差吆喝这进城的人群。齐知琰冷哼一声,想着大白天翻城墙进城也委实不太妥当,便站进了队伍里。
昨日泛舟,白千束那个叫戚灵仙的师姐偷偷告诉他,若想解开他心中的谜团,今日卯时在蛟城东边的流朱亭见她。
思量一番,齐知琰决定瞒着白千束去。有种预感,白千束定是瞒着他什么。
官差身旁还站着两个穿便衣的男人,一看便觉着是哪个高门大院儿里的护卫、仆从。
“这位公子请留步!”一便衣男一手拿着画像,一手拦住排在齐知琰之前两位的男子。
便衣男人仔细将画像与那男子比对了一番,叹气摇头,摇手让那男人快走,态度颇有几分不耐烦。
是在找人。齐知琰眼尖,一眼瞥见那画像,上面画着个男子,长相有几分眼熟……
好似,跟他有些像?
官差和便衣护卫果然拦下他,眼前一亮:“这位公子请留步!”
齐知琰冷冷的瞧过去,气势眼神十分不好惹。官差和那两个便衣护卫都是后背凉了一凉,在画像与他的脸只见来回晃荡,低声嘀咕。“像,这个最像皇……像黄公子!”“可他喉结上没有黄公子那颗显示身份的黑痣啊,上头说了,长得像的多得是,长得像、喉结上又有痣的,才是……”
“可以了吗?”齐知琰看看日头,有些不耐烦。若耽误了时间回去晚了,白千束知晓他来城中找戚灵仙,恐怕又会几天不理睬他了。
“走吧走吧走吧……”
齐知琰走远,但练武之人耳朵尖,听见那两个便衣护卫低声交谈……“齐国这么大,蛟城也不小,要找皇上谈何如容易……”“呵,就说你笨你还不信,咱们明里是贵妃娘娘的人,实际……你可别忘了身份!找不到最好,若找到了,咱们指不定还有没有命活……”
一阵卖炒货花生的吆喝声如雷贯耳,齐知琰没听清后面的。“皇上”,他们是在找皇帝?
流朱亭里戚灵仙早已等着了,见齐知琰如约前来,脸上立刻挂上明媚的笑意。
“青玉公子倒是是个守信的。”
“我如约前来,希望你也守信……”
“自是自是,呵呵……公子坐。”戚灵仙招呼齐知琰落坐石桌旁,将早准备好的茶水给齐知琰倒了一杯。齐知琰没有动的意思。他对茶水向来挑剔的紧,现在似乎只能勉强喝得惯白千束泡的茶,而且越来越喝得惯了,旁的便是越来越不惯了……
“青玉公子这么不给面子?”戚灵仙长得明艳而眉宇间带着几分强势的英气,笑起来也算美人一枚。
“戚姑娘还是直言吧。我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
“青玉公子倒是个急性子。”戚灵仙将冒着热气儿的茶水往齐知琰面前推了推,“喝下这杯茶,听我讲段故事,你就明白了。”
齐知琰冷眼看着戚灵仙,端起茶水一饮而尽。
戚灵仙:“你就不怕我下的是毒?”
齐知琰:“天下没有我怕的东西。”平静的叙述。
“好胆识。”戚灵仙从袖子里拿出一株药草放在齐知琰面前,“这药草名叫锁心草,有一药方叫做‘生魂’,便含有此药草,能救回活死人最后一口气,也就是常人以为的‘起死回生’。青玉公子定然记得自己身受过重伤吧……”
“……”齐知琰点头。
“生魂的药引需用女子之血,被救活的男子就会死心塌地的爱上这女子,如奴才、仆人一般任女子驱使,像狗一样被这女人愚弄。”
齐知琰皱眉:“你可以换个比喻。”
“戚灵仙书学得不好、措辞不当,冒犯公子了。不过你应当懂我意思。”戚灵仙见齐知琰脸色不好,心说果然按照她预料的,勾了唇:“没错,正如公子所想。你之所以对我师妹会有爱慕的感觉,全是因为她对你下了药!她把你骗得团团转,并且打算骗到你体内的生魂失效、猝死为止!”
猝死二字倒是让齐知琰微微皱了皱额眉头。
“你有何证据说明她对我下了药。”
戚灵仙一指他手背:“看,你手腕上最粗的那根血管是不是渐渐透出了淡红色?”
齐知琰低头一看,果然……
“刚刚你喝的茶水了我放了抑制锁心草的药粉,对身体无害,只是会泛红半盏茶的功夫,一会儿就会褪去。”
戚灵仙见齐知琰沉默不言,一番添油加醋的游说,无外乎是将白千束过去如用生魂救活男子,然后给那些情场失意的女子或者寡妇,如何欺骗众人、大逆不道、卑鄙无耻云云。那意思再明显不过:白千束高龄嫁不出去,只得将他药了骗来当她的奴隶相公。
不过,戚灵仙倒是某种程度上的真相了……
末了,戚灵仙抓紧一直不发一语的齐知琰的手腕:“青玉公子,虽然千束是我师妹,但作为她师姐我更不能让她一直错下去!这包药粉你拿去收好,每日以阴阳水服用,慢慢你身上锁心草就会抑制下来,再也不受情思束缚!”
戚灵仙将药塞进齐知琰手中。
出城,郊外不远就是他们住的小院儿。齐知琰怀里藏着戚灵仙给的药,心情纷乱而有几分沉重。
以他敏锐的判断来看,戚灵仙说的基本没有掺假,或许有夸张,但他身中那操控他感情的“锁心草”古怪药物的事,定不会假了。
刚走进院子,便见白千束在小荷池子边伸了个懒腰,回头见他来,灿然一笑。
“相公。”
白千束跑过去,动作自然流畅的依偎进齐知琰宽厚的胸膛里。
“相公,你去哪里了……”
声音还带着昨夜未散尽的浓情蜜意。
久久没有得到应答,白千束奇怪的抬头看齐知琰。齐知琰竟推开了她,径直走回屋里,关上了门。
白千束愣了,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鼻子间还留着一丝药粉的气味。
这个药粉的气味很陌生,不是万蝶谷的,也不是市面上那些普通药粉,普通药粉她不知多熟悉。
那么,这个气味,她朦胧记得曾在戚灵仙的身上嗅到过一丝……
戚师姐,定然不会干好事……
一下午,齐知琰都没有出来。八喜、细辛都察觉出不对,李贺作为几人中唯一的思维正常的男丁,结结巴巴的佯装成有急事去找齐知琰。可齐知琰脑子何等灵光,从头到尾就没理他,晾他一个人在那儿表演。
李贺自尊大受打击,退居二线。
白千束担忧了一下午,到了晚上化作生气,亲自上阵。
白千束捋了捋袖子,正打算叉腰拍门,门却突然自己开了。
齐知琰站在门里,一双眸子如墨色冰潭,紧紧锁着白千束,声音也格外冷。
“告诉我,你是不是骗了我、对我下了药,所以我才会喜欢你。”
白千束所有的火气刹那被这句话浇灭,后背一寒。
“谁,谁告诉你的……”
齐知琰猛地掐住她双臂,“说,是不是真的……”
“我不是……”
“说实话!!”齐知琰打断。
白千束吓懵了,从不知道青玉发起火来这般恐怖,像一头受了背叛的愤怒猛虎,恨不能将她吃下去!
“说!”
白千束别开头,看一旁的地面。
“你果然是下药,欺骗我……”
齐知琰将白千束狠狠甩开,三两步走出院子,临走出院门猛地停下,回头来,见白千束摔倒在地上,手紧了紧:
“别来找我……我青玉绝不做供人消遣逗弄的鹰犬!”
一句话,让白千束如挨了一场冰雹,砸得她、冷得她全身发颤。
“小、小姐……”细辛抹着泪儿上前来扶起白千束,“小姐,你莫要难过……莫要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