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是无法无天!这等蛀虫,竟也能外放一地知县,本宫回京之后,定要找吏部孙尚书问个明白!”
扔下手中的黄册,朱常洛再难掩心中的怒意,冷声说道。
朝廷徭役,各有制度,但是到了这帮贪官污吏的手中,却成了鱼肉百姓的工具,让他如何不气。
倒是一旁的刘元霖苦笑一声,道。
“殿下息怒,此事恐怕也怪不到孙尚书的身上,这也是臣之所以请殿下亲自前来泰兴县察看的原因,积弊已久啊!”
“刘巡抚不必讳言,直说便是!”
听得刘元霖口中的叹息之意,朱常洛正色道。
他虽是微服而来,但是甫一到扬州城,刘元霖不急着跟他介绍案情,反而带他来到了泰兴县,朱常洛心中便隐隐有所猜测。
如今看来,恐怕这伪造黄册之事,刘元霖早已经知晓。
“殿下容禀,臣奉圣命追查郑青山贩卖私盐一案,深查之下,现其人倒卖私盐的最大销货地,就是在扬州城,于是臣便暗中来到扬州城追查,只是不意竟现了黄册之事!”
刘元霖这才缓缓道来。
黄册之事是个意外,不错,就是个意外!
刘元霖为了追查私盐一案来到扬州城,这些私盐经过扬州转运到各地,但是仍旧有相当一部分私盐,被销到了扬州本地,而在追查扬州本地私盐的时候,刘元霖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那就是本地私盐的出售数量,远远低于其他人口相当的各地的数量,追查之下才现,扬州本地的人口数量,看似不少,但是大多是流动商人。
真正的本地户籍之人,远远少于黄册上记载的数量。
而且这不是某一个县的问题,而是整个扬州府,都存在这样的问题。
刘元霖深感此事重大,不敢擅专,便即刻密奏京城,只是不意还没得到回复,就在驿站遭到了刺杀。
“黄册之事并非一日之事,臣追查良久,曾经调阅过十年以内的黄册,并且走访了不少村里,现伪造黄册的历史,已经有数十年之久,历任知县都是如此做的,只不过娄敬晔做的有些过分罢了!但是终归不过是萧规曹随!”
刘元霖叹了口气,道。
朱常洛顿时眉头紧皱,只是却明白了刘元霖所说积弊已久的意思。
事实上,娄敬晔是不得不伪造!
试想一下,他到任之后,面对的便是一个和现实状况严重不符的黄册,那么他的选择只有三个,一个是向上层告此事,但是这一条路压根行不通,刘元霖堂堂的浙江巡抚,追查黄册一案,竟能遭到刺杀,可见此事的水有多深,娄敬晔一个小小知县,恐怕还不够被人碾死的。
还有一个选择,就是慢慢的更改黄册,努力让黄册跟实际情况相符合,但是如此一来,黄册上的变化便是逐年下降,他娄敬晔在吏部的考评当中,怕是要得上一个下等了。
这种拿自己前途去换老百姓好处的官员,恐怕是少之又少,至少,娄敬晔不是!
所以他选择了最后一条路,也是之前几任知县都选择的一条路,萧规曹随,吏部考评四年一次,官员在一地最多连任两届,也就是说,娄敬晔只要保证,在他的任上不出问题,等到考评期满,他自然能够升迁别处,这泰兴县的烂摊子,自有下一任知县去头疼……
但是这样的结果就是,黄册上的数量越来越多,而老百姓在沉重的徭役赋税压抑之下,数量逐年减少,两种矛盾对抗的最终结果,必然是不堪重负的老百姓揭竿而起,将整个王朝和这些官员们一起,埋葬在历史的尘埃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