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交下所有生意之后,就没有去过醉春楼,这是头一次。
她心心念念想要喝夏夏做的雪泡梅花酒,喝上了,还喝了很多,喝得七八分醉,躺在软垫上与夏夏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
夏夏坐在琴座前,素手偶尔拨弄琴弦。
她不年轻了,没什么恩客,三爷是她遇到过最大方的客人,也是最专一的客人,每一次来都只找她,不找别人。
“夏夏,三爷给你赎身。”三爷侧着脸,醉眼惺忪,笑着说了一句,“你以后就跟着我,只给我一个人煮酒。”
夏夏莞尔,“三爷还提啊?这是逼着我多拒绝你一次。”
三爷问:“为什么不想离开?你说你厌恶此地。”
“有些花是要开在泥潭里,不是它喜欢泥潭,是只有泥潭才能活。”夏夏弹了几个音符,如泉水叮咚,伴随她轻柔沙哑的声音,“进了这秦楼的门,再出去就不可能了,在外头我与所有人都不一样,他们可以唾弃我,厌恶我,但在这里,人人都是一样的,没人可以炫耀身份高贵,只可炫耀她生意比我好。”
三爷闭目,心里有些痛苦,夏夏出不了秦楼的门,而她离开宫中也只能隐姓埋名,乔装打扮,她和夏夏本质上没有任何的区别,“你最近生意很差吗?”
“妈妈看我的眼睛都要翻上天了,你再不来,妈妈大概是要把我卖出去了。”夏夏笑着说。
三爷说:“我一会儿去找她,三爷没别的本事,但有几个臭钱。”
“你拿银子砸她,还不如拿银子砸我。”
三爷笑了起来,银子,银子是个好东西,但她的问题不是银子能解决的。
“三爷有什么烦心事?”夏夏眼底有一抹关爱。
三爷凝望她,“夏夏,我以前做了一件很蠢的事,间接连累了人。”
“你自责?”
“自责!”
“年轻嘛,谁没做过几件蠢事?”夏夏起身走过去,坐在她的身旁,轻声说:“但不要紧,错事也好,蠢事也好,你既说是间接,就不是有害人的意图,我听一位客人说过,千万不要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不要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你的客人总是这么见解独到。”
夏夏长得不算漂亮,但是会说话,会煮酒,会弹琴,找她的客人多半只是想跟她聊天喝酒,不是那种饥色一鬼。
夏夏笑了起来,“说这句话的客人和三爷起过冲突,安大爷,记得吗?”
安大爷?
三爷笑着摇头,哪里是什么安大爷?是魏侯爷了。
夏夏往屏风后面瞧了一眼,里头什么动静都没有,夏夏很是好奇,安大爷与三爷之间到底有什么交情?
今晚本来是安大爷先来找她喝酒的,但是妈妈过来说三爷来了,一定要见她。
她虽是想见三爷,但是记得安大爷与三爷起过矛盾,正想叫妈妈拒绝的时候,安大爷却站起来道:“你让他来,我先在屏风里等一会儿。”
这一等,便足足等了大半个时辰,她开始有些担心,但是见安大爷坐在屏风后面没有出过一点声音,便也就安心陪伴三爷了。
“夏夏,再给我一杯酒。”三爷说。
夏夏摇头,“别喝了,你喝了很多,今晚差不多了,我叫人送你回去。”
“不回去,回去之后要再来就不容易了。”
“怎么会?三爷莫是被人关起来了?家中那位很凶?”夏夏笑着问道。
三爷笑了笑,双眸瞧着木架子上的绣花扇面,“不凶,只是不做人事,我和你一样,进了那扇门就再也出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