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他是窃国大盗都不为过,把我们集体企业变成私人的了,这是侵吞国有资产,这是监守自盗!”王书记扇子越扇越快,情绪激动起来,喝茶如牛饮,跟喝白酒一样,兹拉就是一口。
邓总相对儒雅一些,他一针见血的指出,陆刚是个靠着裙带关系上去的跳梁小丑,其实没什么真本事,完全靠的是蔡家的关系。
“他的老丈人就是我们物资局的老局长,靠着这一层关系陆刚才如鱼得水,要说这个人也不是一无是处,年轻时候确实一表人才,长得帅,嘴甜会讨女人高兴,要不然他一个纺织厂的工人怎么可能走到这一步。”
王书记在旁边补充道:“对,陆刚的作风问题相当严重,我多次向上级主管部门反映,都被蔡局长按下了,这个老蔡啊,糊涂!”
这二位对于陆刚的看法和刘奇截然相反,也属于一面之词,不可置信,但是他们提供的很多材料却是货真价实的,老张觉得问的差不多了,说今天就到这里吧,王邓二人表示晚上一起吃个饭吧,阅江楼的包间都订好了,张洪祥当然不会答应,以晚上还有采访推辞了。
回到基地,草草吃了个饭,卢振宇文讷带着包子胡萌去纺织宿舍搬东西,老张留守看资料,两辆车开到御井南巷纺织宿舍六号楼下,许久不见的保安大叔正好巡逻过来,他现在已经认识卢振宇了,挥手打招呼:“小文,卢记者,搬家啊?”
“是啊,搬家。”小文笑眯眯回答,卢振宇递上一支烟,保安大叔接了烟,在帽子上磕一磕,顺手夹在耳朵上了:“这几天来看房子的不少,一上午都好几拨,是那个谁,你哥的助理小林带来的,这学区房可是值钱啊,估计四百万能卖到,我就纳闷了,学区房留着不好么,将来家豪或者你俩的孩子上学都能用得上名额啊,对了,你爸好点没有?”
文讷敷衍道:“谢谢您,我爸好些了。”
卢振宇却感觉到这个大叔很有意思,许家的情况了如指掌啊,到底是原来一个系统的老同事,忽然他灵机一动,张老师的教诲在耳边响起:每一个底层人士都值得深挖,都有着不为人知的故事。
包子和胡萌已经上楼去搬东西了,保安大叔很有眼力价的说道:“你们上去吧,我在下面帮着看着,没事。”
文讷的细软装了十几个箱子,恐怕一趟还拉不完,搬完一趟,卢振宇在楼下喝水抽烟,顺便和保安大叔聊天,问起当年纺织厂的旧事,大叔口若悬河:“那陆刚绝对是个人物,他家境不好,也没什么学历,高中毕业吧,后来硬是自考拿了个本科学历,俺们厂分来的女大学生都倒贴跟他,陆刚是晚生了六十年,要是生在战争年代,不混个元帅也是个大将,许庆良和他搭档最合适,他俩就跟李云龙和赵刚一样的,一个军事主官,一个政委,配合默契,战无不胜……”
“大叔,您挺了解情况啊。”卢振宇一支烟抽完,把烟蒂抛进垃圾箱,正准备上楼再搬一趟,大叔又说话了:“那可不,当年我们一个班组的,我也是电工班的,还是副班长,算是陆刚的领导哩,我家有照片,不信我带你看去。”
卢振宇犹豫了一下,心想机会难得,还是看看吧,于是跟刚下来的包子打声招呼,跟着保安大叔到七号楼家里去看照片。
保安大叔也住在这个小区,一把年纪了还在当保安,为什么陆刚不照顾一下故人?他说出这个疑惑,大叔笑了,他扯起裤腿,敲敲自己铝合金的假肢:“高级货,陆总帮着安排的。”顿了顿,又说:“你以为这保安工作好找啊,这么清闲一个月三四千,这个小区的物业就是金天鹅旗下的物业公司负责的。”
卢振宇恍然大悟,陆刚还真是个重感情的人。
大叔家住在一楼,家里没人,他家的照片不像刘奇那样藏在相册里,而是挂在墙上,压在玻璃台板下,大叔如数家珍:“这是厂工会合影,这是电工班合影,这是共青团合影,这是我和陆刚单独的合影。”
照片上的陆刚比戴变色镜拿大哥大时期更加青涩,八十年代流行的大包头,帆布工作服,唏嘘的胡茬子,眼神深邃而忧郁,一张国字脸线条硬朗,英俊阳刚的不像话。
“那时候我们都说了小陆长得像周里京,周里京知道么,八十年代电影明星,那帅的简直了,比现在那些娘娘腔强一万倍都不止,我孙女一看电视我就想骂人……”
保安大叔絮絮叨叨,卢振宇凝望着照片上的陆刚,似乎跨越了时空,和这个年轻人展开了对话。
彼时的陆刚,还是纺织厂的一名青工,每月拿着七八十元的工资,迷茫的青春无处绽放,他并不知道,若干年后自己会成为叱咤风云的一方枭雄。
对,综合这些人的评价,陆刚堪称枭雄。
卢振宇终于收回目光,看到大叔正盯着玻璃台板某个方位,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在台板的正中央,绿色的呢子台布上,压着一张六寸黑白照片,那是一张合照,在纺织厂的花坛前,几个男女青工踌躇满志,站在前排的有陆刚许庆良保安大叔以及另外几位不知名的工人师傅,站在后排的是三个女工,站在左侧陆刚身后的那位,一袭白色连衣裙,如同出水芙蓉般清纯脱俗,纤细文静,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那股清雅的魅力穿透时空,直击人心,卢振宇的心跳骤然加快。
“这人是谁?”他扭头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