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长时间没有说话的嗓嗓音显得干涩沙哑,一开口就是像是破碎的呢喃一般。
光线很昏暗,君墨影却清晰地看到了她眼中陡然上涌的欣喜与光亮。
“若是你以为朕来这里,你就有机会能够活下去,那朕只能告诉你,你想太多了。”
话音刚落,怜汐的脸色就蓦地一白。
虽然她早就知道生的希望渺茫,可乍一听自己喜欢的人用这样冰冷无情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心里还是痛得无以复加。
猛地冲到牢房的铁栅处,双手握着那铁栅狠狠晃了几下,“皇上,皇上……”
只可惜人的力气再大也比不上这些死物硬物,任她用尽全身的力气,也无法从那其中脱身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面前的帝王蹙眉往后退了几步,眉宇间闪过一丝嫌恶。
嫌恶,嫌恶啊……
“皇上,您之所以愿意过来见奴婢,不是因为对奴婢还存有那么一点点的感情吗?难道不是因为不忍心看着奴婢就这样死去,所以您才肯来见奴婢给奴婢最后一次机会吗?”
她充满祈求与期待地问道。
君墨影眉毛拧得更紧,沉着声音问道:“不是你说的有事禀报?”
怜汐一怔。
旋即便是一声苦笑:“皇上,您难道不知道,那只是一个借口么……”
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事好禀报的呢?
之所以这么说,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台阶,也给帝王一个台阶,让他来看看自己而已啊。
可是他的反应,却比她预料之中的更加冷淡。
无视她苦涩沉痛的表情,君墨影冷冷淡淡地道:“不管那是不是一个借口,朕确实是有事找你,才会到这里来。”
怜汐微微一诧。
“皇上……”
“那些黑衣人,你从哪儿找来的?”黑眸中闪过一丝阴翳,君墨影声音冷冷地问道。
其实他猜测,他们并不是怜汐找来的。
在落花醉和这次的梦央宫劫人事件里,怜汐扮演的都不过只是个实施者的角色,她的背后,肯定还有其他人。那才是真正可以调动那些黑衣人的主使。
怜汐皱了一下眉,似是在考虑要不要说实话。
君墨影便耐心地等着她,在她思考的这段时间里,一句也没有催过她。
最后,怜汐终于抬起头来看着他,眸色深深。
“皇上,您想问的事情,奴婢都可以告诉您,但是,您能不能饶过奴婢一次?”
她狠狠捏在铁栅上的一双手早已青筋暴露、骨节白,可她却像是没有知觉的一样,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帝王,只为等他一个答案。
身上的衣服被处以鞭刑的时候就已破碎,虽然被关之后没有再被用刑,可那一次已经足够让她整个人狼狈不堪,惨白的脸上在昏暗的光线下犹如鬼魅,就连嘴唇都是没有一丝血色。
“和朕谈条件?”
君墨影冷冷一哼,“你有什么资格?”
说完,他淡得几乎要滴水出来的眸光扫过怜汐,而后当着她的面转身,毫不留情。
“皇上……”
怜汐蓦地出声叫住他。
“奴婢告诉您,奴婢告诉您好不好?”
她刹那间像是被人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双腿软地倒了下来,跌坐在地上。
一直以来,她都为了让这个男人多看她一眼而活着。
可从来没有一次让她觉得自己活得如此失败过。
从她懂事以来就唯一爱过的男人,她耗费了所有的心思一心讨好靠近的男人,此刻却连一个生的机会也不肯给她,只因为她犯了那么一点点的错误……
“其实奴婢也不认识那个人,只知道他每次出现都会戴着一张青铜面具。他的具体势力在哪里奴婢同样不清楚,只是皇宫里一定有他的人——因为他可以在皇宫里来去自如。”
这一点,怜汐并没有胡说。
那个男人几次三番如此随意地出现在梦鸣宫那种地方——虽说梦鸣宫不比帝王身侧,可到底也是太后寝宫,周围的守卫必定要比其他地方严格一些。可是那个男人却似没有任何阻碍的一样……所以他在皇宫里的人脉,一定不简单。
“落花醉是他给奴婢的,他让奴婢去把药给绮妃,说绮妃就是个没脑子的女人,只要随便撺掇两句,就能让她成为奴婢的替罪羔羊。”
或许那件事里面唯一的失策,就是帝王如此偏心偏袒梦言那个女人……
她到现在都不敢相信,因为梦言的一句话,帝王就那样对她……
“后来奴婢的解药也是他给的,但奴婢并没有和他串通,奴婢甚至不知道他是谁。”怜汐喉咙哽塞,抽噎了两声,“那次皇上您不肯让云将军救奴婢,奴婢还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他突然又出现了,给了奴婢落花醉的解药……”
“这一次呢?”君墨影眯眸冷笑,“你们又是如何串通了声东击西的?”
“皇上,不是串通!”怜汐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些。
“奴婢真的没有跟他串通,每一次都是他来找奴婢的……”在帝王犀利的视线中,她的声音慢慢地又小了下去。
“其实说白了,奴婢根本只是受了他的利用。不要说他的样子奴婢没有见过,其他的有关他的一切,奴婢都一无所知。”
怜汐一边实话实说,一边又尽可能地把自己说得可怜,希望能唤起帝王的一丝同情。
“他每次来找奴婢,都说要给奴婢接近皇上的机会。就像这一次,他说他会带走梦……浅贵妃,让奴婢不必担心其他,只消在梦鸣宫里面放一把火,把皇上引过去即可。那样的好事,奴婢怎么可能不答应?”
她突兀得地弯了弯唇,慢慢笑出声来,“皇上,如果一定要说奴婢有错,那就错在奴婢实在太爱您了,以至于……”
“你以为这么说,就可以不用死了?”君墨影冷笑。
他知道怜汐了解得大概也就这么多,皱了一下眉,对她的最后一句话视若无睹。
“皇上!”
怜汐咬了咬牙,似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突然唤了他一声。
“其实有一个秘密,奴婢从未跟谁说过。不过眼下奴婢就要死了,不想带着这个秘密进棺材,所以……就跟您说说吧。”
君墨影眸光微微一凝。
“你要说,朕就一定要听?”他冷嗤一声,“怜汐,都到了这个份上,你还执迷不悟?”
“皇上当真不想知道?或者只是在对奴婢用激将法?皇上放心,既然奴婢已经决定要说了,那就一定会说的,不会突然改变主意。”
君墨影冷冷睇了她一眼,长腿往后迈了两步,作势就要离开。
怜汐急了:“皇上,关于当年那件事,您真的不想听吗?”
“当年什么事?”冷峻的侧脸泛着一股阴沉的晦暗,君墨影顿住脚步却没有转身,满身凉薄的气息似乎比这刑房本身更甚。
怜汐闭了闭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皇上,您真的不肯放过奴婢吗?”
“你现在是打算用所谓的秘密来交换朕的特赦?”怜汐看着他侧脸,菲薄的在她的视线里微微掀开,对她说:“那朕只能告诉你——不可能。”
无情而冰冷,没有丝毫犹豫,决绝得像是对着一个从未认识的陌生人。
怜汐的心在那一瞬间如死灰般枯萎。
她只是想要活而已,若是给她一次活命的机会,她可以不再针对梦言的。
她只是想活……可是他不让。
既然如此,那一切就都怪不得她了。
“皇上可还记得,当年先皇找人替您和奴婢换血的事?”
当时先皇还在,面前这个男人还是太子,很小的年纪,后宫的妃嫔心怀鬼胎,给他下了毒,不是致命的那种,可对于一个帝王来说,和致命的也没什么区别——因为作为东阑的下一个帝王,不可能接受一个毒人,更不可能接受一个连容貌都会毁掉的人。
可是,这是芳菲的孩子,那便是先皇唯一属意的太子。
所以先帝想尽办法,甚至找来了民间大夫,各种偏方都试了。
最后的最后,解药暂时找不到也研制不出来,所以民间大夫用了一则偏方——换血。
不是所有人的血都能换的,若是不合适,起了排斥反应,那是要死人的。
先帝找了个借口,并不直说要血做什么,只是将宫里所有的人都试了一遍,包括她。
很不幸地,她就是那个“幸运之人”。
可她是太后的侄女,先帝虽不喜太后,却也不会在明面上为了救太子而要她的命。
当然,更重要的一点是,先帝不想让人知道,太子是背负着这样的罪孽活下来的,否则要是传了出去,对太子的名声真的不利。
当时她才六岁。
这么小,这么小,还不知道容貌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有多重要。
所以当时对外宣称的是:解药找到了。
包括对太后在内,先帝也想办法把这件事隐瞒了,并勒令她不准外传,否则性命不保。
当时她是被吓着的,所以不敢说。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却是真心护着某个男人,于是对谁都没有提起过此事——即便先帝已经去了这么多年……
所以到现在,这么多年的时间里,太后从来都不知道她身中奇毒的事。
这些,面前这个男人都知道。
不过有一件事,他却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