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永昌是什么人,不仅是个商贾,还是个有着多年收藏经验的鉴画名家,能被他当成珍宝的,那大家都觉得一定是极好的。
但是,缕斋不是什么人的生意都做,对外出售的画卷也有限,因而,便出现了一画难求的局面。
放眼整个金陵城,曾有幸拥有缕斋一幅画的人,屈指可数。
许少祖瞅着画卷,不住地夸道:“你从哪里找来的这种颜料,让我这个老江湖都感到意外。”
“从我大表姐那里找到的。”冯兮和如实说道。
在云长依生活过的那个时代,这种颜料名唤水粉,是从一个叫西洋的地方传来的。
许少祖讶然道:“坐牢的那个?她本事那么大?”
冯兮和挑眉,“对,是啊。”
若是前世,在云长依刚来冯府时,她就知道,云长依幼小的身体里藏着一个千年后的灵魂,她也不会落得那么惨的一个下场。
许少祖若有所思地点头,回忆道:“也是,早前,我和母亲隐匿在市井中时,就听过关于那个县主的各种传闻,那简直是个仙女啊!”
从各种版本的传闻听来,他感觉云长依根本不是凡人。世上哪有那样的女子,不但容色倾城,金陵城中,十个男子,有八个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而且,还是十项全能,懂得很多常人未知的东西。
不过,许少祖看到冯兮和提起云长依时,脸色变了一变,立即又尴尬地补充道:“当然,我说的是以前,如今,你比她要更出色。”
冯兮和正深陷在前世,云长依带给她的惨痛教训里,听了他的话,知他误以为她嫉妒云长依,觉得她在暗暗较劲。
但她没有反驳。而后,便去查看了一遍缕斋的账本,再跟他商榷了一些事宜,便起身离开。
走到门口时,她现外面已下起淅沥沥的大雨,路面上的积水已经可以没过脚踝。
下雨了……冯兮和抬头,屋檐上,有一颗颗豆大的水珠滑落。
她的眼中渐渐生起迷离之色,想到数月前的一个雨天,曾经有一个男子用一把油纸伞为她挡过雨。
心中有一池春水似被搅乱,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已经乱了。又或许是更早的时候。
这时,冯兮和忽觉头上落下一片阴影,她带着几分欣喜回过头去,而当看清来人后,就恢复了平静。
“小姐,你怎么了?”远影打着油纸伞走来,在她身边站定,看到她方才的惊喜表情,有点摸不着头脑,难道是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么?
远影想着,就伸手往脸上摸了摸。
“程莲心目前如何?”冯兮和收回视线,眸中仅余一如既往的幽静寒潭。
远影回道:“我找夏大人问过,莲姨娘离开国公府后,荷姨娘就安排她住在乌衣巷旁边的一处宅子里。但是,莲姨娘好像生病了,荷姨娘隔三差五地就会去照顾她。”
“那处宅子,夏大人有查过没,地契是握在谁的手里?”
远影想了一会,便说:“地契上,原来写的是赵二少爷的名字,可是,赵二少爷如今不在了,荷姨娘就将宅子放到了赵四小姐的名下。”
冯兮和细思道:“赵二少爷是个纨绔子弟,没什么本事,断没有足够的银两可以去置办一处宅子。想必,买宅子的钱,该是荷姨娘出的。荷姨娘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姨娘,竟然能攒那么多私房钱。”
“看来,她在赵无涯的心目中是占了一席之地的,在赵家也不是一无是处。”
须臾,她吩咐远影:“你且盯着程莲心跟荷姨娘,有什么情况,就及时回来告诉我。”
“是。”
夜的帷幕逐渐拉开,瓢泼大雨却依旧下个不停。
这晚,在城中的一处民居中,四面墙漆剥落,一灯如豆。
荷姨娘手端着一碗乌黑的药汁,在一口口地给倚靠在榻上的程莲心。
被阮昭明休回去的程莲心一病不起,日日躺在榻上,喝着苦涩的药汁。荷姨娘便跟赵家说要回乡下祭祖,出来照料程莲心。
“大姐!”不多时,程莲心忽然唤了荷姨娘一声,牢牢地抓住荷姨娘的手臂。
如今的她面黄肌瘦,痨病缠身,早已不复当日的风韵。
“大姐,我怕是活不长了……”
荷姨娘默了默,哀痛地垂下眼睫,但是,她仍然坚持舀起一勺药,放到唇前,吹了吹,再送到程莲心的唇边。
“瞎说什么胡话呢?大夫说了,喝了这服药,你就会好起来的。”
“大姐,你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吗?”程莲心眼中,泪花闪烁,语声梗塞,“上回,你送大夫到门口,我到门板后就听到,大夫跟你说我要不行了,让你早点准备我的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