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瑶和陆景渊在胡家住下来。
头几天胡家夫妇还对远道而来的姑娘、姑爷很是客气,每日摆酒设宴,席间也多有拘束,可渡过了最初的阶段后态度也就自然起来。一边是自家女儿,另一边是相处几年的女婿,都是自家孩子,相处起来也就没了那份对陌生人的客套。
这样一来,阿瑶反倒更自在。头几天爹娘待客般的客套,让她心里难受极了。
陆景渊倒没觉得有什么,胡九龄向来看不惯他这个女婿,如今待客般的相处模式反倒是优待。
不过他也没多少时间享受这种优待,作为皇上的左膀右臂,此来江南他亦是身负皇命。
胡九龄任布政使的几年,江南税收的改革显而易见。这其中有方方面面的原因,但最重要的一点,却是地方官吏大多出身富余。换一种说法,就是高薪出廉臣。
宋代便有高薪养廉之举,其中道理很浅显:官员凭俸禄便能生活富足,铤而走险去行贪腐之事的可能性自然降低。不过凡事有利也有弊,高薪使得世人皆想为官,挤破脑袋也要求个编制,最终冗官严重。曾经繁荣的大宋便是被庞大的官僚机构从内部蛀空,以至覆灭。
这是一项颠覆朝堂的变革,任重而道远,从最开始便要小心谨慎。他此来江南,便是要汲取这方面经验,反馈给皇上。
做实权派,就得是劳碌命。
不过想到侯府中的娇妻,还有他们未来的孩子,他便觉浑身上下充满力量。
陆景渊早出晚归,大多数时间都是阿瑶一个人在家,她有种做回闺阁少女的感觉。与那时不同的是,这会有宋氏陪着她。
宋氏当年高龄产下阿瑶后便缠绵病榻,女儿成长过程中未曾陪伴一直是她心里最大的遗憾,而让一对狼子野心的娘家子侄陪在女儿身旁,更是她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
这会母女俩单独相处,她更是尽力弥补。
多年卧病在床,宋氏练就一手好女工。这会母女俩坐在宽大的桌子旁,阿瑶打理生意,宋氏分针走线。房间内静悄悄的,连端茶进来的青霜脚步都放慢些。
“苏小乔真是越干练了。”
茶递到眼前,阿瑶刚好核算完一本账目。算盘珠子一拨,伸个懒腰感慨着,脸上全是愉悦。
赐婚旨意下来后,她便着手安排青城的事。胡家自有阿爹安排,她自己的生意,则是慢慢交给苏小乔。苏小乔算不得聪明,但胜在踏实肯学,一月之中上旬看、中旬学、下旬自己尝试着做,总能学会一项,一项项积累起来,慢慢也就全会了。
阿瑶出嫁前,苏小乔哭得稀里哗啦,那眼神仿佛失去了全世界。若不是有了孩子,她甚至要抛家弃夫,跟着一起到京城。当时阿瑶还担心了几天,可时隔半年回来看她做得账目,她竟有一种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的感觉。
“第一个月时还有些乱,可从第二个月起就渐入佳境,如今她完全可以独当一面。”
“那你也能轻松些。”
阿瑶并未接话,而是感慨道:“当时没人看好她,说她一个姑娘家,还是在家相夫教子的好。”
“苏家那几个儿子都是好的。”
宋氏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句,阿瑶却是听明白了。
当初她叫苏小乔接管生意时,不少人说她是姑娘家,建议她叫家里兄弟帮忙。这些人的出点也是好的,一来男人做生意符合世道,二来跟兄弟处好关系、日后出嫁也好找娘家人撑腰。
可没等苏小乔开口,苏家兄弟先话了。兄弟几个言明,如果不是妹妹跟郡君关系好,自家爹命肯定保不住,到时落个家破人亡都是轻的。妹妹本就是家人,有事他们兄弟出面也是应该,这会更是本分。几个嫂子虽觉可惜,可苏家富庶,又有阿瑶在上面顶着,他们巴结小姑子都来不及,当然顺着自家夫婿说话。
苏小乔只说爹也是自己爹,女儿救爹天经地义,这样各让一步,苏家兄妹间手足亲情更近一步,苏小乔有事,几个兄弟更是帮的心甘情愿。
有全家齐心的苏家人比着,胡家旁支那些亲戚就更糟心。
“娘,我离开这半年,他们又来找过?”
“放心,你爹也不是泥人,咱们吃不了亏。”
没否认也就是承认,阿瑶端起汤碗,挡住了紧绷的唇角。
财帛动人心,虽然有景哥哥和阿爹两座大山震着,可胡家家产实在是太过丰厚,这等诱惑足以让人顶住压力,铤而走险。
她看向对面的宋氏,在各种珍稀补品的滋补下,这几年她越活越年轻。可终归不是真年轻,她和阿爹岁数摆在那,自己又远嫁京城。万一出点什么意外,到时自己只怕是鞭长莫及。
“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
“毕竟是同族,打断骨头连着筋,又有什么法子呢?”
“那就分宗!”阿瑶神色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