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眼镜的话,现在已经碎了一地。
吴节难得地老脸一红,道:“禀陛下,实际上也不算是私奔。当年先父在南京的时候,已经为臣向唐家定了这门亲事,唐家见家父好歹也是南京兵部的一个郎中,正六品的朝廷命官,就应了。可家父后来坏了事,死于任上,唐家见我孤苦无依,就退了这门亲事。臣不父,千里迢迢回到成都府,找唐家要一个说法。却不想唐家已经将唐小姐许给了吴伦,就将吴节给赶了出去。”
同皇帝说话得留个心眼,关键的东西自然是不能说的,但也不能全部隐瞒,七实三虚,或者二虚八实最好。
“吴伦,这人朕听说过,好象是景王的人,死在今科会试考场上。”嘉靖慢慢地转过身来。
“禀陛下,正是那个吴伦。他当时在成都府有才子之名,唐家见他前程一片光明,就要将女儿许给他。臣找上门去,唐家却对我诸多羞辱,还说人家吴伦可是个秀才,将来可是要做举人的。弄不好还要中进士,你吴节有什么啊,要功名没功名,要家世没家世,要家业没家业,凭什么娶我家小姐。又将一包银子扔到臣的面前,让我滚回南京去。”
也不用故意装出愤怒的模样,回想起当初退婚时的情形,吴节至今耿耿于怀,面上自然流露出一丝气恼。
嘉靖重重地冷笑起来:“唐夫人是杨慎的女儿,杨宗之的妹妹,杨家的家风好啊。天下读书人的楷模啊,竟然做出这种悔婚的事来,嘿嘿,什么狗屁大名士!吴节,既然唐家如此羞辱于你,你又怎么同唐小姐私奔的?”
这下,嘉靖留了神。
吴节一旦说开了,也顾不得任何体统,就是一通胡言乱语:“还能怎么私奔,臣就借了个唐小姐外出的机会,径直跑去与她见面,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说了个分明。又说我吴节倾慕小姐的容貌才学,此生非小姐不娶的话儿。”
“就这么私通上了?”嘉靖又问。
“就这么私通上了?”
“混帐东西!”嘉靖一声喝骂。
吴节心中一惊:“陛下,臣不堪,臣……”
嘉靖更恼:“什么就这么私通上了,世事哪会有这么简单,人家唐小姐同你也不过是第一次见面,怎么会这么同你私通上了,详细说来。”
吴节红着脸:“陛下说得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臣虽然将话说得很清楚了。无奈那唐小姐却被吓住了,一脸恼怒,并让她手下的丫头将臣赶走了,将我闹了个老大没趣。”
嘉靖这才点点头:“如此才合情理,朕虽然长居深宫,但这世上的事,须瞒不过朕的。你接着交代。”
“是,臣一定老实交代。”吴节接着说道:“臣被赶走之后,本打算就这么回南京的。可想了想,胸中那口气却咽不下去。唐家这么辱我,怎么着也得将这个场子找回来。你不是要毁婚吗,我就直接偷你的女儿。”
嘉靖皱眉:“越说越不堪了,枉你也是个读圣贤书的。”
吴节:“是是是,陛下说的是。臣那个时候不是还没随侍在万岁身边,日夜聆听你的教诲吗?当年的吴节,也就是一个无行浪子衣冠措大。臣有些要闹出些事儿来,当夜就翻墙进入唐家,去见唐小姐。”
“啊!”嘉靖悚然动容:“你就不怕被唐家人抓住,丢人丧德吗?”话虽然这么说,皇帝却是一脸兴奋和期待。
吴节一看到他这副表情,立即明白这个嘉靖就是个八股的人,想当初,他看《石头记》不就看得上劲,甚至派人将我吴节都抓进宫里去了。
吴节也豁出去了,笑道:“陛下,臣却不怕。当时的臣一无所有,活命都难,还要这张脸做什么。唐家不发现我还好,发现了,也是自己坏了自己的名声,坏了唐小姐的名声,臣又怕之何来?”
“臣也是运气好,翻进唐家之后,居然没被人逮住,就那么顺利地进了唐小姐的绣楼……臣站在唐小姐闺房窗外,立即吟诗一首‘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还如当初不相识’……然后……”
“这个是半片三五七言,不错,写得甚好。”嘉靖点点头:“然后,唐小姐一声惊叫,吴节你就被唐家人抓住了?”
三五七言是中唐诗歌的一种题材,严格来说已经带有曲子词的特点,具有明显的音乐性。
吴节笑道:“陛下只猜对了开头,却没猜中结尾。万岁你也是知道的,臣的诗词作得极好。唐小姐也是蜀中有名的才女,如何不知道这首诗的处,是惊叫了一声,可接着却是将臣这首三五七言给补上了,念道‘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然后,推开了窗户。”
“补得妙,这个唐不二,果然是有大智慧的人。”嘉靖连连击节叫好:“然后呢……说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