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开不满地横他一眼:“别指着和尚骂秃子。咱们这些小角色当然用不起女真人,可殿下是什么人?那是大汉后裔,有武帝雄风的人物。用个把女真蛮子算什么。”
杨折冲嘿嘿一笑,道:“说到和尚,那边就有一位。还别说,他开弓使枪的姿势还蛮熟练的,有几分军中气息,俺去盘盘他的底……”
此时,东寨门前方一里外,潮水般的金兵蜂拥而至。黑甲、灰毡、头顶皮帽,手持短小骑弓的是契丹人;白甲(女真人尚白)、青毡、铁盔,手持长弓的是女真人。人影幢幢,铁蹄轰隆。那种大军压境的腾腾杀意,竟使夏日的清晨,平添几分秋日的肃杀之气。
寨墙上的义民顿时骚动起来,许多人双股颤栗,面色青白,甚至有人在压力之下,隔着这么老远就将手中弩矢射了出去。引得杨折冲与左开一阵吼叫喝骂,好容易才将骚动稍稍压制住。
而就在此时,金军已迫近寨门,眼见一片焦土及众多金军装束的尸骸,又见寨墙上人影幢幢,俱是宋人打扮。情知中军大营果然生变,当即下令发动进攻。
按金军攻城战的惯例:有签军时,让签军上;没签军时,就让契丹人、奚人、渤海人上;女真人则在后面压阵。等到这些炮灰死得差不多了,而敌军守城器具与兵员也消耗得七七八八时,女真人才亮相。而这个时候,往往正是守城军队最脆弱的时候,根本扛不住这样强悍的生力军,结果常常能一鼓而下。
女真金人就是用这样的法子,越打越强,而本族人口却不减反增。
此刻,营寨外的那位金军指挥者,显然也是用这样的常规战法,以三百契丹兵打头攻城,而百余女真兵则在后方压阵。这百余女真金兵,可都是哨骑精兵,不论是单兵作战还是列队攻击,都有着超出一般金兵的战力。这样一股精锐骑兵在一旁虎视眈眈,随时窥探敌军弱点,然后突然发动迅猛攻击。即便是有着宋国正规军驻守的州城大阜,恐怕都抵挡不住,何况是一群刚刚拿起武器的平民,防守的还是一个有好几处豁口的脆弱寨栅?
金军中除了汉签军,绝大多数仆从军都是骑兵,契丹兵自不例外。不过在攻城拔寨时,骑兵的作用就不如步兵了。因此契丹兵只得下马,一边不断发射箭矢,一边快速冲向寨门。
杨折冲指挥义民用鹿角、拒马将破损的寨门与寨栅缺口堵死,然后竖起旁牌抵挡箭矢。这本是很简单的自我防护技能,但完全没有经过训练的义民,就连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都没法做到位,不是露出肩膀就是露出腿脚,结果纷纷中箭,惨叫倒地。
杨折冲甚至还发现好几个人是屁股中箭,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而失去了旁牌的防护,这些已经中箭受伤的义民,随即被随后而来的第二、三轮箭雨夺去性命。
金兵还没有真正攻打营寨,只是几轮箭雨,就杀伤了数十人,近五分之一的防守力量就这么没了。职业与非职业,在这一刻,表现得是如此明显。
“快放箭!快给老子把箭矢射出去!你们手上的弩弓是干什么吃的?!”杨折冲咆哮如雷,狠不得用手中长枪将这些笨手笨脚的家伙一个个扎死干净。太丢人现眼了,没见过这么无能的兵……噢,他们还不是士兵,几个时辰以前,他们还是任由金人欺凌的俘虏……
如果这二百余人能来一次齐射,或者自由散射也行,只要有一半……不,那怕有三分之一的箭矢击中目标,估计这伙契丹兵都会崩溃,至少,也会退却。
义民手中的弩弓,就是宋军中最常用的马黄弩。与神臂弓相比,这种弩造价低廉、操作简便,很容易上手,大量装备于宋军中。当然,射程不能跟神臂弓相比,大约能射一百二十至一百五十步左右。即便如此,这样的射程,也能抵得上一石强弓了。
而金兵常常装备有骑、步两种弓,骑弓顶多八斗,步弓一般也就是一石。双方射程相当,但弓的射速更快,所以常能压制宋军。
据杨折冲观察,这一群契丹兵,只有一半人有步弓,另一半人还拿着骑弓。而且他们的力量也没法与凶悍的女真人相比,除了少数几个力大者外,多数用的是五斗至八斗的普通弓。如果是训练有素的西军,手持如此之多的马黄弩,绝对可以利用远射程给予敌人最大伤杀,甚至没法靠近营寨。
可是这群临时招集的义民的表现是什么样呢:要么是手忙脚乱躲在旁牌后给弩弓上弦,要么是闭着眼睛探出手来乱射一气。几轮弩矢射出去之后,战果呢?大概射杀了不到二十名契丹兵。其中有三人是杨折冲射杀的,左开也射中两人,那个法名智和的和尚,也射杀了三人。另外被杀伤的十人,便是二百五十名义民共同努力的成果。
这群契丹兵都是打老了仗的老卒,一见敌军这个模样的反击效果,就知道守军不是训练太差,就是士气太糟。这种程度的防守,只要一个冲锋就能拿下来。心中怯意尽去,一个个嗷嗷叫着,如狼似虎扑向寨门。
杨折冲与左开心急如焚,不约而同望向狄烈离去的方向:“殿下,你可要快些行动啊!俺们可顶不了多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