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接过请柬,此乃东家宴请的最尊贵客人的样式,当即不敢怠慢,忙引着陈千里和赵行德二人向内走去。一进到这楼里,便见雕花围栏的中央,舞姬正在献舞,周围三层楼的客人一边喝酒闲谈,一边赏舞听曲。陈千里拉着赵行德在一楼的一处散座坐下来,正待说话,旁边一人却叫道:“陈兄今日得空儿了吗,还是专程来净婉的掌上舞?”
陈千里眉头微皱,旋即笑道:“那也比不上茂才兄,晚晚都来捧场。”赵行德转过身来,见一名衣饰华美的男子站在旁边,身边还有几位富家公子打扮的人。茂才兄拉着陈千里说话,要他上三楼的雅间里去一同赏舞,陈千里则推却说,今夜是陪赵行德一同游玩,在楼下散座更随意些,就不便打扰了。这时,茂才兄方才察觉似乎有点怠慢了赵行德,微笑着问道:“敢问这位兄台是?”
陈千里先对赵行德道:“这是韩国公府的大公子,李导,字茂才。”赵行德笑着拱了拱手,陈千里介绍道:“这是我的好友赵行直。”李导微微惊讶,想了片刻,微笑着拱手问道:“不知赵兄,世居何处?”赵行德还未说话,陈千里笑着道,“赵兄乃关东人,祖籍洛阳,李兄书房里那本充样子的五经正义便是赵兄的先祖所书。”李导闻言笑道:“那也是世代簪缨之族,幸会幸会。”这时楼上的韩国公李蟾差人来请陈千里到三楼去坐,陈千里推辞了,李导这才作罢。
陈千里望着他的背影,摇头叹息道:“赵兄海涵。我朝英雄不问出身,李导旁的还好,就是太在意家世。”
赵行德微微笑道:“无妨。”心中却有些惊讶,陈千里说“五经正义”乃赵氏先祖所书,不知他是为自己而虚声恫吓,还是当真知晓。赵氏曾祖以楷书为世所称道,国子监刊刻沿用至今“五经正义”,正是由其执笔书写,然后雕版颁行天下。其卒后官家废朝,谥为文定。从后周显德年间起,赵家四代皆以进士文章出仕,但因为官清廉的缘故,从未广置过田产,而且代代都是男丁稀少。故而赵行德之父赵惕新曾被文彦博赞为至孝之人,却不以家世扬名,直至被贬流放身亡,世人多只知党人碑上的赵惕新三字而已。若是陈千里真的知晓这些秘辛,倒是奇怪了。
二人说话间,店堂中央的歌舞已经达至**,数名肌肉虬结的力士合力托起一座镶金嵌银的水晶盘,一位高髻纤裳的舞者正踩着力士的掌心拾级而上,最后站到了直径不过五寸水晶盘中跳起舞来,而在力士塔周围,五名舞姬也做旋转之舞,伴随着急促的龟兹手鼓之声,舞姬们越转越快,水晶盘上旋转舞动的那位,宽大的裙摆展开犹如牡丹怒放,红绡飘飘几乎要凌空飞起一般,周围的客人如痴如醉的狂呼喝彩,赵行德也叹为观止,甚至暗暗为那舞者担心起来。
“不必担心。”陈千里出他神色,笑道,“林净婉已得掌中舞之真髓,莫说是五寸的冰盘,便是三寸的冰盘,她也不会掉下来的。”和着鼓声和店中客人狂热的喊声,他手握一根筷子轻轻带着节奏敲着桌子边缘,神态却要平常许多,显然见惯这般精妙绝伦的舞技。
直到那林净婉安然从力士的掌心走到地上,赵行德才松了口气,抚掌叹道:“世间舞技止于此尔。”“我关中的舞姬,林净婉可称得上第一。她背后是博望侯府,身心早有所属,便是李四海那家伙。旁人想要占她的便宜,却不容易。莫她纤细娇小,这腿脚上力道,一下足以踢断木桩的。”陈千里笑着打赏了几枚银币。
没想到这舞姬和李四海还有段情义,赵行德对陈千里笑道:“陈兄莫不是特意让赵某来见识关中的乐舞的吧?”他和旁的许多客人一样,从怀中取出数枚银币,放置在店小二送来的托盘上。陈千里却摇了摇头,微微笑道:“乐舞虽妙,却只是暖个场,真正的好戏,还在后头,老弟只管拭目以待,好我夏国人的手段。”
说话间,他自取了茶壶,给赵行德面前茶碗斟满。赵行德他眼中笑意,虽然虽然有些疑惑未解,却也没有追问下去,只好整以暇地等着陈千里所说的“好戏”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