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海军帅船,韩世忠站在船楼上猛拍栏杆,朝下面喊道:“追上去!开炮,开炮!”
他恨不得自己亲自去升帆摇橹。刚刚喘过一口气来的水手们不敢怠慢,忙拉起缆索,将风帆升到桅顶,这时,甲板上炮手不顾船身摇晃,有些人拼命用缆索稳住的炮架的位置,另一些人忙着装填弹药,炮长校正炮口的方向,点火,开炮!
“痛快!”陈东注视着江面上的战斗,大声喊道,“擂鼓,为大宋壮士助威!”
“咚咚咚咚”战鼓声擂响,响彻了整个鄂州。
鄂州城内,百姓大都躲在屋里避祸。听到外面鼓声大作,赵环既惶恐,又忐忑,不时站起来,透过雕花窗外,望一望城外升起的黑烟,又坐下去,低头想着自己的心事,不知外间战事进行得如何了。
周和与李若虚站在下首。周和紧拧眉头,禀道:“鄂州已成险地,趁着辽军还没大举过江,末将护着殿下先往南方避一避。”
“不,”赵环猛地抬起头,她咬着嘴唇,低声道,“我不能离开这里。”
“兵战凶危,”周和反驳道:“殿下就算留在鄂州,也于事无补。”
“可是,”赵环抬起头来,坚定地道,“鄂州越是危险,我越要留在这里。”她福了一福,侧头看向窗外,幽幽道,“辽国南侵以来,中原涂炭荡,死难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若没有陈大人、赵先生、韩将军、岳将军他们这些人,恐怕辽军已经席卷东南了。兵战凶危,赵环是很害怕,但我也知道,大宋中兴之望,都在鄂州一城之中。兵战凶危,难道陈大人、赵先生他们就不怕么?鄂州城内外这许多将士百姓,难道就不怕么?他们都留下来了,为什么我不能留下来呢?”赵环一口气讲完这么多话,面红过耳,抚着胸口微微喘气,看向城外腾起的黑烟,她紧咬着嘴唇,目光透出些晶莹之光,更透着无比的固执。
周和叹了口气,点点头,不再相劝,他拍拍李若虚的肩膀,示意他和自己一起退下,将殿下留在房中。小心地关上房门,周和转身对李若虚叹道:“大宋祖宗一条杆棒打得天下都姓赵,谁想得到百年之后,,可惜殿下不是男人,不然的话”他叹了口气,没说“不然的话”又会怎样。
周和调转话题,向李若虚说了陛下和公主联络的一些情况。赵杞御驾抵达鄂州后,便派使者来探访赵环,并要她移驾御营居住,但赵环以鄂州城禁森严为由,一直都没有成行。眼下赵柯尚且被辽军扣在汴梁,天下大势未定,周和在心里,也不愿赵环完全站到赵杞一方,因此也就隐隐约约支持了赵环这一决定。李若虚对赵环的心思,虽然掩藏得极好,却瞒不过周和的眼睛,他也乐成其事。周和虽然出身皇城司,但总是一介武夫,对朝中局势有些参悟不透之处,便向李若虚请教,颇有将这位新科状元公当做殿下谋士的企图。
鄂州城外的炮声渐渐低了下来,江面到处是战船的残骸,浮尸更随处可见。
横海军和东南水师一路追逐,阳逻堡水师也出兵截杀辽军水师。完颜宗弼统帅部属一路且战且退,从大江退回汉水。武湖河叉密布,辽军在湖岸高地筑有炮垒。韩世忠追到此处方才收兵。经此一战,辽军水师的大船几乎折损了一半,其中船身高大,船速较慢的大型战船更是损失惨重,短时间内再也无力大举进犯下游。韩世忠又指挥宋军炮船向沿岸的辽军营寨开炮,迫使辽国马步军离开江岸两三里之远。
鄂州城中有数十万百姓,廪生士子们又好议论,这几个月来,连街上做小买卖的都知晓大江天险乃是鄂州能否守得住的关键。失了水师之利,辽军想要攻克鄂州几乎是不可能的。宋军水师大胜传回,这天夜里,鄂州城中张灯结彩,百姓无不庆幸逃过了一劫,有人为韩世忠、赵行德等将立长生牌位,有士子上书,请丞相府封韩赵二将为枢密副使,增添两将的兵权,并犒赏有功将士。和鄂州城内相比,汉阳城内的气氛则要复杂得多,水师大败辽军让人松了一口气,原先东南行营里压抑着的一些暗流却涌动起来。
赵行德见惯战阵,当即告诫众将,不可因战胜而松懈。当天日落之前,保义军和镇**数千火铳营开入汉阳城,都是能和辽军骑兵野战决胜的精锐。这夜月黑风高,赵行德照例巡视城防,欧阳善亲自带领牙兵保护。行至一处城角,赵行德极目远眺,江面上灯火比起数日前黯淡了许多,显得格外凄凉。
“像今天这样的仗,再有几场,辽国就再也爬不起来了。”赵行德深深呼吸了一口清凉的空气,没有旁人时,他才显露出一丝轻松,“等打完了仗,你们有什么想法?”欧阳善心头一动,这样的问题,赵行德以前从来没有问过。
“大人。”欧阳善犹豫道,“最近有些风声,似乎曹相公在招揽营中的将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