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做,一鼓作气!”一个面目阴沉的廋高个对身旁人道。
“好嘞,看兄弟我的。”那人低声应道,一边朝另外几人使眼色,一边大声喊道,“不能便宜了这帮贪官污吏,大家一起使力冲进去!”另外几人亦一起大声鼓噪:“冲进去!”“打死苏奸贼,烧了证信堂!”“证信堂里囤了大笔的银子,都是咱们的民脂民膏,一起冲进去啊!”
“冲进去!”“冲进去!”“冲进去!”人潮中的喊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
“冲进去!”“冲进去!”“冲进去!”“冲进去!”后面的人推搡着朝前面涌动,前面的人一步步朝官兵衙役把守的衙门挪动,成千上万的人,有船民,有小商贩,有小地主,有工徒吗,有士绅,仿佛中了魔障一样,一个个赤手空拳,不但不怕证信堂门口手持枪棒的官军,反而恶狠狠地威胁他们,许多人眼中布满血丝,狠毒地瞪着那些明显露怯了的衙役,就好像吃草的样一夜间变成了吃肉的老虎,反过来威胁狼一样。
“来了!”“来了!”人群后面又是一阵骚动。
肖七闻着浓浓的烟味,转身朝后面看去,只见一辆堆满柴草的大车推了上来。
火头已经点燃,推车的人大声叫着:“让开,让开!”
拥挤在道路上的人群一边躲避,一边兴奋地大声叫着。
“这是要来真的,造反了吗?”这念头带着些许怯意,一刹那间闪过肖七的心头。
他摸了摸怀里的南海券,有一刹那,他又被周围人的狂热所裹挟。
“叫苏老贼出来说话,不然我们烧了证信堂!”“大家一起往里冲啊!”
人们嘶吼着相互壮胆,有人把点着了火的小车往官兵跟前推动。证信堂门外的厢军和衙役平常吓唬吓唬市井无赖,升斗小民还行,哪里经历过这般形同造反一样的景象。各人都念着性命和家小,外面人群气势汹汹往前逼迫,有的口水吐在衙役的脸上,石子儿扔在身上,甚至挨了拳头,他们都不敢还手,生怕激怒了众人被群殴致死。此等情势之下,着了火的推车一上来,立刻摧垮了众厢军和衙役的防线,推推搡搡中,有人退入证信堂,有人四散而逃。
退入证信堂的厢军用木杠子顶死了大门,百姓推不开,就将柴火堆积在门外准备放火。
“苏大人,苏大人,该怎么办呢?”书吏恐惧的脸色煞白,带上了哭音。
“罢了,罢了,”苏同甫痛苦地闭了闭眼,“今日之事,既因我而起,我自去给他们一个交待。”说完,他站起身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事到如今,饶他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平息局势。这自寻死路一般的举动吓坏了旁边的书吏,这书吏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然而,另外一种念头,又将小吏劝阻的话堵在了喉咙里,他就这么看着苏同甫沉重地一步步走向楼下。
“苏大人。”
“苏大人。”
所过之处,掌柜和书吏们都向苏同甫行礼,苏同甫只是微微颔首,并不说话,有人上来问计,他也不理会,只是一步步朝楼下,大门走去,和证信堂外杀气腾腾,沸反盈天相比,气氛显得压抑而沉重,一些掌柜和书吏望着苏同甫的背影,已意识到苏大人的举动不同寻常,然而却没有人站出来阻拦。“也许苏大人出去安抚一下,乱民便自会散去吧。”许多人自欺欺人地想着,退到道路两旁,目送苏同甫的背影走向证信堂的大门,他还没说话,几个厢军已经把手放在了门杠上,在他们想来,也许把这个“罪魁祸首”交出去,自己就能保平安吧。
众叛亲离一般的情形下,苏同甫缓缓走到大门前,叹了口气,就待下令打开大门。
“苏先生。”一声喊从身后传来。
证信堂中大小官吏,掌柜书吏对苏同甫都敬称“苏大人”或“主事大人”,唯堂外之人,方才以“苏先生”或“三得先生”相称。这个时候,证信堂中能脱身的都脱身了,更没有任何外人留在这死地,因此,这一声“苏先生”,令苏同甫不自觉地回过头去,目光更是惊讶。
刘文谷一身常服,袍袖和裤脚都用布条扎紧了,拱手道:“赵先生有一言转告,慷慨赴死易,从容负重难。如今时势,与其玉石俱焚,不如留得青山,将来风波过去,还要仰仗先生收拾残局。”刘文谷的话语甚轻,只有他和苏同甫二人听得清楚。赵行德的密信和南海船队被扣的消息几乎同时到达。刘文谷安排好瓜州大营方面诸事后,立刻又马不停蹄赶到扬州。他主持扬州水师衙门以来,历练甚多,比之从前更多一份沉稳之气。赵行德密信中的话只前面两句,后面的话,都是刘文谷为了说动苏同甫而自己加的。他一边说,一边眼神灼灼地看着苏同甫。
作者:今日二更,第一更送上。感谢诸位书友对帝国的黎明不离不弃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