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贼,哪里是辽贼?”
蒋子春慌张地问道,其实大军已逼到近前,单凭目力已可看得很清楚,还是从团丁里抢过千里镜望出去。
“哎呀,好多人马。”蒋团练使一惊一乍地叫了声,他摆动千里镜,只觉得一眼望不到头。
忽然,一面猩红大旗映入眼帘,一个大大的“宋”字,左右幡子分别上书“奉天讨逆”,“扶保赵皇”。蒋子春“咦?”了一声,又仔细看了看旗号,讶然大笑道:“大水冲了龙王庙,这哪里是辽贼,分明是襄阳大营曹太师的人马。”他放下千里镜,不敢看自己老爹,只对着那把自己从温柔乡里惊过来的旗牌官发威道:“谎报军情,军棍暂且寄下了,还不快开城门,曹太师怪罪,你脑袋都保不住!”
旗牌官不敢耽搁,忙不迭要去开城门。
“放肆!”学正蒋方健沉声喝道,他忿怒地瞪了不争气的儿子一眼,“不得开城!”
蒋家累世缙绅,趁着推举学正州官的大势,在永隆县可说是说一不二,蒋子春文不成武不就,处置不了县衙的冗务做不得知县,蒋方健捐出大笔银钱,使手段便让他做了团练使,然而,这个混蛋差点儿又误了大事。若不是蒋方健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他几乎想把废了他。
旗牌官胆怯地望着这父子二人,而蒋子春稍有胆气,反驳道:“父亲大人,这可是曹太师的旗号!”
“那又怎样?”蒋方健冷笑道,“兵部三番两次催促襄阳大营北征,曹太师却领兵向南,他想干什么?”
“谋反?”就算是驽钝如蒋子春,也醒过味儿来了,北方战事吃紧,曹家不但不遵命北伐,反而引兵向南,这不是谋反是什么?
“那该怎么办?”蒋子春结结巴巴道,“曹太师”妈的,公子爷喝着花酒听着曲儿,怎么就被卷到谋反中去了呢?
蒋方健皱着眉头望着远方,庞大的战船队连江而来,无数旌旗飘扬,仿佛只要一鼓就能将小小永隆县碾为齑粉。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蒋方健眼底现出一抹厉色,他长长吸了口气,“照着契丹人对付,全部团丁上城!”永隆县是蒋家的地方,强龙不压地头蛇,哪怕是曹太师,是龙你就要给我盘着。现在开了城,不但要被勒索粮草军饷,还坐实了谋反罪名。为了抵御契丹,蒋家和城里士绅再修葺城池上没敢耽误,添置火铳火炮,招募训练团丁一样没有落下。永隆虽小,曹太师要敲开这个核桃,恐怕也不容易。
“父亲大人。”蒋子春还有些胆寒。
“就这么定了!”蒋方健打断他的话,回头道:“召集县学廪生。”
永隆县县学有廪生百人,其中四十三是在大考中学业殊异者,在大宋的进学科举体制之下,这些士林骄子奇货可居,前途不可限量之人就在他们中间产生。另外五十五人则是捐生,几乎代表了全县所有的豪强势力。兵荒马乱,有点身价的缙绅都到了县城内避难,因此,县学廪生中除了几位去鄂州报效朝廷外,全部都在。平常,蒋家在永隆县的势力再大,对这些人也只是笼络而已,远远谈不上主从之分。不过,永隆县第一家的族长,蒋学正的面子总是要给的。县城不大,不长时间,这群白衫儒生都被召集到了城头。许多人不明所以,诧异的望着学正大人。蒋方健也不绕弯子,简短地将曹迪大军南下的局势姐说了一遍。
“诸位,平常都以前朝颜真卿,张巡大人自诩,眼下奸贼作乱。正所谓,时穷节乃现,板荡识忠臣,如今正是我名垂汗青之时。县里团丁原有五百,由犬子带着在城头戍守。我已和刘知县商量好,打开武库取出兵刃,县城之内,两丁抽一,拣选精壮再组五团团练上城守御。按照早先的共赴国难约定,这些团丁全数交到各位的手中。”蒋方健长长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我永隆县一县清流,是名垂青史,还是遗臭万年,都看各位了!”做为永隆的地头蛇,蒋方健熟悉每一个廪生的出身脾性,丝毫不担心其中有曹家的奸细。
各廪生闻言,各自倒吸了一口凉气。县学早先确有个共抗辽贼的约定,不过,怎么也要在襄阳恶战一场,辽贼才能南下,大家观望成败,到时候再定行止,若是不可为,早早的举家南迁就是,却没想到居然无声无息的,就被困在了县城里。此时此刻,无论原先对朝政的观感如何,廪生们此刻无人不在痛骂曹迪,形势格禁之下,只得照原先约定行事。临时征募的团丁缺乏军官,廪生们就临时带着家仆控制着队伍抵抗外敌。
“或者我能做出像赵大人一样的伟业?”有人头脑发热的想到。
“不知鹿死谁手,眼下这步,也只能先保住县城再说,不然乱兵进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些大多数人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