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子春紧张地看着父亲,说不出话来。他绝没料到,蒋方健会说出这么大义凛然的一番话,可是,相比之下,这个大义凛然的父亲更令他从心底里感到一股寒意。
“你跟我来。”蒋方健沉声道。
廪生们各自去收拢团丁,按照预先安排行事,蒋学正则带着蒋团练使上了城楼。
不过,他没瞭望军情,而是伏在案前,提笔写了一封信,待墨迹晾干之后,亲自封好,交给了蒋子春。
“爹,这是”蒋子春不明所以地看着父亲。
“时运不济,被卷入这场巨变,若城上难以坚持,你就带着平常那几个狐朋狗友开城,把我绑了送给曹太师,可保我蒋氏一门性命无忧。”
蒋方健看着满脸震惊地儿子,将目光转向城外遮天蔽日的战船旌旗,叹了口气,继续道:“若是曹太师谋朝成事,再无反复,这封信你就小心收好,万勿让人看见。”他顿了顿,继续道,“若大势有变,曹太师事败,你就拿着这封信去联络党人,我父子二人效法程婴、公孙杵臼的前事,也算是一门忠烈,今后蒋氏发扬光大,旌表门楣,就看你了。”“父亲大人。”蒋子春大惊道,就要劝阻,蒋方健却挥了挥手,沉声道:“休要多言,做儿女惺惺之态。大兵围城这几天,你就宿在城上,再不可离开一步。”他不理跪在地上的蒋子春,沉声道:“为父不反对你结交那些狐朋狗友,男儿要担当大事,不能没有臂助,贤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你自己将来好生体会吧。”说完,蒋方健转身离去,大军压境,城内千头万绪的事还要去梳理。
“爹”蒋子春跪在地上,目送父亲的背影消失在城楼的甬道外,视线越来越模糊。在这一刻,他脑袋里,仿佛有个东西“砰”的一声碎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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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大军等待良久,不见开城,学正连信使也不愿意放上城。前锋大将樊琦不免焦躁起来,请示要不要攻城。
“这些个鼠辈,胆敢抗拒大军?”曹迪愠怒非常,蒋家再是永隆一霸,在他眼中,不过一只土狗而已。
“你跟他们说明白了么?”曹迪看着前来报讯的牙兵。直到此刻,他还不相信,一只土狗竟敢拦在万千虎狼面前。
“说明白了。”牙兵战战兢兢地道,“樊将军叫人向城头喊话,城头却是不信,说朝廷邸报上只见曹太师率襄阳大营北伐的消息,怎么会反而南下?肯定是假扮的。”
“愚钝!托辞!”曹迪呼吸沉重,“就这么算了?”
“不是,”牙兵又道,“樊将军把大帅的手谕射入城内,还要派一位信使进去,结果结果”他期期艾艾不敢说。
“结果什么?”曹迪怒道。
“城上的人看也不看,将大帅手谕给撕了,信使更是不见。只一口咬定咱们是假的。”
“鼠辈敢尔!”曹迪怒不可遏,伸手按剑。
他的手按在剑柄上,沉吟了良久,却始终没有下令挥军攻城。永隆县也不是什么坚城,他只需一个手指头,就能教训这些狂妄的土狗。然而,兵贵神速。
襄阳大营一夜之间拿下来几乎所有朝廷的耳目,次日誓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南下,便是要以快打慢,在朝廷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攻下鄂州,最重要的是,挟天子以令诸侯。过了永隆县,杨帆东南,顺风顺水,一日一夜不到便可进逼鄂州城下。朝廷能战之将,久练之兵都已先后抽调北上,等若门户大开,这一回,鄂州再无人可以抵挡襄阳大军。
“大事要紧。”曹迪站起身,踱了两步,沉声道,“樊琦留下两千步军看着永隆县,别让鼠辈逃了,他自领三千骑兵,速向鄂州进军,不可耽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