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到报纸,刘存仁立刻变得神采飞扬,说话也不结巴了,他是江东时报的元老级人物,所有的刊登文章都经过他的手,论起对新闻的看法,报纸的展方向,他侃侃而谈,认识之深刻,学识之渊博,令阮铭川刮目相看。
“江东真乃藏龙卧虎之地,刘先生,愿不愿意与我一同办报。”阮铭川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当即出邀请。
哪知道刘父竟然迟疑起来。
刘婷在一旁急不可耐,却又不好插嘴。
半晌,刘父才道:“不瞒诸位,数日前我才从报馆离职,按照行规,起码三个月之内,是不能从事同业的,所以……还望海涵。”
阮铭川和陈子锟对视一眼,暗暗点头,刘父果然是个君子。
“那好,我们便不打扰了,改日再来拜访。”阮铭川告辞,刘父也不强留,起身相送。
到了门口,正遇到刘母回来,少不得又是一番介绍,刘母不由分说,将阮铭川拉住:“这都大中午了,上哪去,留下来吃饭,婷儿,洗菜去,小勇,打酒去,当家的你也别闲着,陪客人说说话,咱们家没什么好菜,您几位海涵。”
众人大感意外,刘父谦谦君子,刘母却如女中豪杰一般,盛情难却,阮铭川和赵玉峰都看向陈子锟。
“既然刘太太如此客气,咱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陈子锟道。
刘存仁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原来这个留着胡子的年轻人才是领头的。
中午的饭菜简单而雅致,一尾鱼,一碟笋,一盘小葱豆腐,一碟茴香豆,再加上一壶酒,四人把酒论报,进而谈到政治,刘父喝了几杯酒后,谈性大,道:“北洋政府,已经没有三年寿数了。”
陈子锟道:“北洋昏聩,覆灭是迟早的事情,刘先生何以算的如此清楚?”
刘存仁道:“冥冥中自有天意,袁世凯四年,段祺瑞四年,曹锟四年,如今又是奉张当家,定然又是一个四年,四四十六,民国十七八年左右,北洋势必垮台。”
陈子锟和阮铭川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笑道:“高论。”
刘存仁得意道:“哪里哪里。”
陈子锟道:“刘先生,敢问您对江东政局怎么看?”
刘存仁神色严肃起来,道:“陈督办这个人,表面文章做的很是很足的。”
此言一出,空气有些紧张起来,赵玉峰干咳一声,示意端菜进来的刘婷劝阻其父,刘婷心领神会,道:“爹,你喝醉了,别乱说了。”
刘父酒劲上来,根本不顾女儿的暗示,眯缝着眼睛,筷子在空中指指点点:“江东省民生凋敝,每年汛期,淮江都要决口泛滥,百姓流离失所,乡间饿殍满地,农村土地兼并严重,为富不仁者,小斗出大斗进,高利贷印子钱,县政府保安团乡公所,压榨百姓如狼似虎,这些,陈督办可曾看在眼里?”
屋里人噤若寒蝉,陈子锟却举起酒杯:“刘先生,说得好,我敬你,陈子锟这个人,比孙开勤如何?”
刘存仁举起杯子,滋溜一口干了,咂咂嘴,拈起一粒茴香豆吃了,道:“陈子锟比孙开勤自然是强了不止十倍,但也仅限于人品方面,在施政上,陈孙二人并无差别,不信?不信你看看他主政江东以来做过什么?一大半的时间都是在上海,在北京花天酒地,整天通电,赚取名声和眼球,呵呵,这一点倒是和他的恩师吴佩孚如出一辙,四个字,惯会做秀!”
“爹!”刘婷都快急哭了,忍不住跺脚喊了一声。
“哦,爹喝多了。”刘存仁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讪讪笑道:“我这个人呐,就喜欢喝两杯,酒量不好还爱胡言乱语,三位莫怪,莫怪啊。”
阮铭川笑道:“老刘,我看你当校对屈才了,不如我办报纸,你来当个编辑,咱们一块儿写文章骂陈子锟。”
刘存仁慌忙道:“不敢,不敢,我就是喝多了,信口胡言罢了,哪能上报纸。”
政治探讨到此为止,大家都有些意兴阑珊,撤了酒席,陈子锟等人告辞而去,刘存仁带着大女儿把客人一直送到巷口头。
回到家里,刘母埋怨道:“你啊你,没酒量就别逞能,喝多了胡说八道,把人家吓着了吧,谁还敢聘你。”
刘存仁端着小茶壶一边喝茶,一边道:“无妨,我知道这位阮记者,他向来以言辞激烈著称的,对了,婷儿,另外两人客人什么来头,可是江大的教授?”
刘婷:“个子高的是陈督办,白净面皮的是公署副官处赵处长。”
“什么!”小茶壶落地,摔了个粉碎,刘父愕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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