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千步军,在一个指挥两百余骑军的掩护下,在黎明前的黑暗中默默出营,结成阵列。
不论歩骑,都是满身征尘,疲惫满面。但这些甲士都默然不语,只是默默在阵列中站定了位置。
火光如炬,照亮宜芳左近原野,照亮每个人身上的残破甲胄。在黑暗中一片光点跳跃。步军持弓弩,马军持长戈,人人都是神色决绝,一副准备死战到底的姿态。
鼓声低沉,直入人心。
而在西面,则有火光逶迤而去。却是赶回头去堵住那几个能为大军所通过的山口。也分出了两千余步军,并有一指挥二百余骑军掩护的阵容。
一名军将站在队列之前,策马来回走动一阵,突然扬起手中长矛,坚定东指:“缠住这里的女真鞑子,让俺们的弟兄冲突出去,好在将来为俺们报仇!”
嘶哑的吼声当中,这列阵军士同声一喝:“杀!”
鼓声转为紧凑的节奏,这两千余列队军马,同时举步,向东出营。甲胄碰撞声声响动,脚步沉沉的敲击着地面,竟无一人回。
而在他们身后,大队列阵的人马,只是无言的望着他们出营的身影,人人肃然的面容,有如雕塑一般。
萧言一至,就飞快定策,杨可世传令全军。一部西向,堵截蔚水河谷山口,一部东进,缠住斡鲁所部那些离合不定的骑军,然后集结主力,大举北上,通过飞鸢堡,一举冲过岢岚水去!
鄜延败军冲突至此,剩余步军不过九千余,加上以杨可世部为骨干的搜拢起来的三千五百余骑军。再度东西分兵做断后之举,剩下的人马,已经仅剩步军五千,骑军两千四五百了。
但为女真鞑子前堵后追至此,鄜延败军与杨可世所部反而越的坚韧了起来,无论如何,都要带着这点仅剩的骨血,冲出死地,为这数万战死的关西儿郎复仇!
如此残酷的战事,正如一块磨刀石,在付出惨重代价之后,打磨掉了鄜延军数十年来身上层层蒙上的厚重灰尘锈迹,以血淬炼,让这支老牌西军,一点点焕出其本来应有的锋芒。
只是这代价,身在其间,让人实在太过于痛心!
萧言身在重重拱卫的中军当中,戴着鬼面,眼神转动,看着东进西军的断后军马。在他身侧,杨可世端坐马上,满脸痛苦之色,深深垂下头来。
若是从突出蔚水河谷之际就向北而去,此刻说不定已然占据飞鸢堡,据此西抗女真回师人马,南拒宜芳游骑,大队趁势抢渡岢岚水,也许就能活下来更多的关西儿郎!
既然军中已然有燕王坐镇统帅,自家为什么不留下来断后,为自己过错赎罪?
萧言声音淡淡的响起:“想留下来?”
杨可世霍然抬,沉声道:“还请许末将留下!”
萧言铁面之后冷淡一笑:“若是你想着整个河东战线西翼崩塌,女真鞑子蔓延进陕西故里,带来更大的劫难......你便留下。若是你想着甘心就死,将来再不为这河东山间累累关西儿郎白骨复仇......你便留下。若是你不想将那些断送数万关西子弟的人从座上揪下,正之于法,还让他们逍遥富贵度过余生............你便留下!”
语声虽轻,但每一个字都如金铁相交,让杨可世心中巨震。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男儿魁却再也垂不下去!
萧言举手前指:“还不向北,杀出一条血路来?还要老子等到什么时候?难道就让这些大好儿郎白牺牲了不成?”
杨可世猛然扫视东进西去,毫不停顿回顾的火光一眼。
弟兄们,俺杨可世去了,终有一日,将追随燕王旗号再杀回来。覆灭这疯狂贲突的狗鞑子大军,来收敛你们的忠骨!等着俺,等着俺!
杨可世猛然挥手:“向北!”
周遭亲卫同声应和,接着就带动全军,万千男儿一起扯开嗓门怒吼:“向北!向北!”
萧言鬼面之下,也轻轻吐出两个字。
向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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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呼喊声有如一层层狂涛巨浪,拍击过来。
斡鲁勒马于土丘之上,久久不语。似乎就在这样被逼迫到绝处的上万男儿所出的最后吼声之中,原来重重笼罩在河东大地上的黑暗,都在这一刻缓缓的褪去。
晨光微露。
在天边渐白的冰冷微光之中,就看见数千衣甲残破之士,正在不多骑军的侧翼掩护下,迈开脚步,义无反顾的向东滚滚而来!
而另早有大队人马,向西开去。更有大队主力,在鼓号齐鸣,旌旗飞扬之间,在怒吼声中,向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