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公公提醒夜千泽的时候,寒初蓝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那十几名暗卫,个个都面无表情,知道那人隐藏得很好,从表情上是看不出来的。
一行十几人吃过早饭后,离开了客栈,从定州西城门而出,避免与郑队长的人碰头。
出了西城门后,便有数条官道,李公公很无奈地骑着马走上了最左边的那条官道,那是通往晋渊的官道。
马车内,夜千泽神色自若地握着寒初蓝的手,寒初蓝还像昨天那般,时不时地就推开窗,看着窗外的景色。
雪,在今天清晨的时候便停了。
但风还是很大。
窗一推开,寒风不客气地灌进来,吹得寒初蓝忍不住打个寒颤。
“蓝儿,小心别冷着。”夜千泽每次都温柔地伸出他的大手,把她推开窗的小手拉回来,然后轻轻地把车窗关上。
寒初蓝笑着:“外面的雪景很美。”
夜千泽宠溺地问着:“要不要下车四处看看?”
寒初蓝笑着点头,“可以吗?”
李氏正想说什么,夜千泽却对赶车的无尘吩咐着:“无尘,停车,蓝儿想下车看雪景。”
“是。”
无尘恭冷地应着,随着他应声,马车便慢慢地停了下来。
推开车门,夜千泽先跳下了马车,才小心地扶着寒初蓝下车。夜千泽扶寒初蓝下车后,就吩咐着众人:“先原地休息一下,一会儿后再赶路。”说着,他就拉着寒初蓝朝不远处的小山丘走去,小山丘已经是白雪堆积,看不到原来的山丘之貌。
在路的另一边则是一片树林。
官道两旁总是这样,不是树林便是山丘,草地。
李公公望着远去的年少夫妻,又看着下车的李氏,轻叹着:“王爷在京里苦等着世子携妻回府,世子与世子妃却……这世子妃怎么就不劝劝世子,还下车看什么雪景,要看雪景,回到帝都再看也不迟呀,帝都的雪景不比这野外的好看?唉!”
李氏也望着远去的年少夫妻,慈爱地说道:“蓝儿喜欢,泽儿自然满足她。帝都的雪景虽美,有局限性,这野外的雪景,天成,自然,广袤,给人一种自由的感觉,妾身都喜欢野外的雪景。”
李公公见李氏不帮忙相劝,只得沉默。
大家下了马,在原地休息。
走到了雪山丘上的夜千泽,忽然挟着寒初蓝几个飞纵就消失在众人面前。估计是寒初蓝想去其他地方看看吧。
无尘见状,马上一挥手,那些暗卫就悄然追去。
无尘自己也闪身追去。
有个人虽然与同伴一起追着去保护夜千泽,却在趁同伴们不注意的时候,先是掠到山丘之后,借着隆起的山丘挡住了他人的视线,然后他飞跑一段路,拉开了与马车的距离,才悄无声息地跃过了官道,潜身入那片小树林里。
他小心地落在一棵树上,动作轻到连树上的积雪都没有被抖落,地面上更没有留下他的脚印。凝神倾听了片刻后,又警惕地四处张望,确定没有人留意到他,大家都忙着追去保护夜世子了。他轻轻地撩开了外袍,外袍底下竟然缠着一只白色的信鸽,外袍宽大,信鸽又小,他藏着一只信鸽于身上,居然没有人知道。
信鸽也有灵性,竟然不吵不闹也不乱动。
把信鸽拿出来,他又迅速地撕下了一块内袍,再摸出一小截的炭笔在内袍上写着:改道晋渊。
写好之后,他把内袍卷起来,又拿出一个小竹筒,把内袍塞进了小竹筒里,然后系在信鸽的系上,轻拍了信鸽的头一下,信鸽便展翅高飞,虽然风大,但他放飞信鸽的方向是顺风,信鸽飞天没有任何的阻碍。
信鸽飞天时,一道人影忽然冲天而起,如闪电一般就攫捉住那只正在飞翔的信鸽。
那个人脸色一变,纵身就走,却被十几道人影同时逼着跃落树林的地面上了。
“真的是你!”
无尘痛心疾首地瞪着那个人,在数月前,他们借口投宿于夜家妆扮成秀才的男子。无尘的眼神沉冷无比,再看其他暗卫,也是个个神情悲愤。
他们都是一起成为夜沐的暗卫,一起接受训练,一起保护夜沐,相处了十几年,不曾想到曾经的同伴,竟然是他人安排潜伏在王爷身边的暗线。
捉住信鸽的人是夜千泽。
假秀才环视着昔日的同伴,抿紧了唇,握紧了自己的长剑。
夜千泽解下信鸽上的小竹筒,抽出藏于里面的内袍布碎,看了看内容,唇边逸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他笑起来的时候有倾城之色,可是此刻他的笑在假秀才的眼里却是森冷的,如同来自地狱深处,没有半点的温度。
他看了假秀才一眼,似赞着,声音却森冷彻骨:“你真聪明,竟然把信鸽带在身上,也不怕把它闷死。”
假秀才还是抿紧了唇,一句话都不说。
把内袍布碎重新塞回竹筒里,夜千泽手一松,信鸽再次展翅飞上了天空,按照着主人的计划飞往目的地。
假秀才倏地冲天而起,穿过树林,想杀了那只信鸽。与此同时十几道的人影也冲天而起,截杀住他。
夜千泽拉起了一直和他一起的寒初蓝的手,牵着她朝停在树林外面官道上的马车走去,李公公和李氏似是松了一口气似的,李公公还满脸的怒容,李氏也是一脸的愤恨。
夜千泽冷冷地朝身后做了一个手势。
树林里,瞬间一片刀光剑影。
曾经情如兄弟的昔日同伴,此刻是生命之战。
没有说话声,谁都不想质问一句,也知道质问不出什么来。
主不同,道便不同,何必再为谋?
一阵刀光剑影后,假秀才身中数剑,身上的衣裳染满了鲜血,手里的长剑已经被挑飞了,他全身的经脉亦被挑断,如同昨夜飘舞着的雪花一般飘落在树林外面的雪地上,鲜血瞬间染红了纯洁的白雪。
夜千泽转身,顿了顿后终是迈步走回到假秀才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睨瞪着此刻痛苦万分的假秀才。
无尘的眼里有着沉痛,紧绷着脸,死死地抿着唇,手里的剑在滴血,假秀才的经脉都是被他挑断的,他身为这些人的头儿,拥有惩罚叛逃的资格。
“是谁?”
夜千泽轻轻地问了一句。
假秀才吐出一口鲜血,痛苦地爬在雪地上,缓缓地闭上了双眸。
夜千泽的问话没有回答,他也知道假秀才是不会回答的,假秀才能替对方潜伏在夜沐的身边十几年,对于他真正的主人自是忠心耿耿。
他就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怀疑的。
“进入定州城后,沿街都是客栈酒肆,大家都等着我吩咐找地方投宿,你是最先让我找地方投宿的,我们刚好行至迎客来客栈,本能地就投宿于迎客来客栈,这样的小事,细微到谁都不放在心上,是那般的顺理成章,蓝儿不说那么一句话,我还不记得我们是如何选择在迎客来客栈投宿的。”夜千泽淡淡地说道,那般顺理成章的事情,谁都不在意。
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猜测着谁是内奸的时候,再回味着这件细小又顺理成章的小事时,才会发现其中的不寻常。
身为下属,理应以主人马首是瞻,就算夜千泽不吩咐,也该由李公公提醒夜千泽找地方投宿,毕竟这次奉命出京迎夜千泽回去的人是李公公。由他人提醒,如果没有发生什么事,倒是不会觉得有什么,偏偏发生了这么多事,最先说话的那个人就容易被人质疑了。
假秀才费力地抬眸看向了寒初蓝,寒初蓝淡冷地垂眸看着他,一脸的淡定。
这个女子……他第一次见,就知道她不是省油的灯,他们那夜以各种身份借宿,那般的不寻常,她也一脸的淡然,放任他们自导自演。
他潜伏了十几年,替主公卖命,今天栽倒,却是因为这个女子那么一句话,她的聪明超出了他的想像。
缓缓地闭上了双眸,假秀才知道自己今天必死无疑的了。
昨天晚上那连环的毒计,虽不是他策划的,却也有他的功劳,她是世子的心头肉,差点要了她的命,世子岂肯再让他存活在这个世上?
“埋了!”
夜千泽冷冷地挤出一句话来。
他连出手都懒得出手了,对于这种连死都不怕的人,他出手也失去了效果,再者全身经脉尽断,已经没有了活下去的机会了。
“这是背叛的下场!”
在拉着寒初蓝再一次转身的时候,夜千泽森冷地掷下一句话。
寒初蓝反手握住他的大手,明明还是温暖如火,却觉得寒似骨。
他,心里也是在痛着吧。
虽不是他的暗卫,却是他爹亲的暗卫。
本该忠心护主的人,原来是别人安插而来的眼线,一插还是十几年。
任是谁都会心寒。
身后,积雪伴着泥土飞扬,假秀才挣扎着苦笑一声后,便再无力地展现出任何的表情了,死了!
全身经脉被挑断,结局早就注定了。
那个他以为没什么用的世子,其实已经猜到了一切的结果。
那一问,不过是世子的不死心罢了。
答案,只有一声声的叹息,一声声的心寒。
一座无名的坟,在这个寒冷的冬天里悄然立起。
重新回到马车里,夜千泽低沉地吩咐着:“折返,走临川。”
“是。”
更加低沉的应答响起。
此刻,谁的心都如同铅一般重。
信鸽没有被杀,便会如常地落入暗中的那个策划者手里,可能安排在前路的阴谋就会转移到晋渊城,而他们折返,按照原路走,便能一路安全了。
折了眼线,对方想再盯着他们,也难了。
更别说在前路布下陷阱暗杀。
坐在马车里,靠着夜千泽,寒初蓝淡淡地看着窗外,马车在夜千泽的一声吩咐之下,已经掉转方向了,沿着原路折返。
马踏声踏踏地响起,伴着马车车轮辗在雪地上发出的声音。
风啸啸地吹进马车内,夜千泽没有再像刚才那般,温柔地关上车窗,不让冷风吹进来,他在沉默,一张俊美的脸绷紧得如同大理石一般。寒初蓝知道他心情沉重,她何偿不是?
冷风扑在她的脸上,她想起了那个晚上,那个人带着十个人进来,客气有礼地对她说道:小生路过贵村,因天色已晚,无法再赶路,贵村的人都不愿意一次性收留我们主仆十一人,导致小生主仆十一人无处可落脚,还望两位好心借宿一晚……
那个晚上,那群暗卫,如同八仙过海一般,各显神通,扮乞丐,扮新娘子,扮和尚,扮秀才……每个人都演那得那般的好戏,就像一群逗比,笑死她。
如今却……
这世间事呀,总是变幻无常,让人难以掌握。
……
临川城。
一只信鸽迎风飞来,飞到一座红瓦高墙的院子里,落在坐在凉亭下弹着琴的那个黑袍男子的琴边上,黑袍男子依旧在弹着他的琴,悠扬动听的琴音在他修长的手指撩拨音宛转而出,回荡在院子里。
一曲终罢,男子才捉起信鸽,从信鸽脚下解下了那个小竹筒,从小竹筒里抽出了藏于其中的内袍碎片,看了内容后,他淡淡地笑了笑,低声自言:“倒是知道改道,还不算太笨。”
拍拍手掌,一条人影闪出来,似乎他就藏在附近似的。
“传令,马上赶往晋渊城!”
人影拱了拱手,不说话,一闪,又不见了。
站起来,黑袍男子的嘴边依旧噙着淡淡的笑,眼里却有着杀气,淡淡的声音似是来自天际:“昊儿呀,你就是不该活在这个世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