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营。
山上,树木茂密,伸手难辩五指,却有无数的人影在闪动着,有些扑到草丛里,有些爬到树顶上去,有些一棵树一棵树地寻找着,不时有低低的问话声响起。
“你那里有吗?”
“没有。”
“树顶上也没有。”
“草丛里连他的毛发都找不到一根。”
“他到底躲到哪里去了?”
“莫非是神仙,遁地走了?”
“他肯定是躲到哪里去了,咱们那么多人追着他,都看到他上了山的,再继续找,就不信找不到他。”
“山头太多,万一他跑到其他山头去了呢?他的身法那么快,山上树木又多,天色太黑,他一闪,我们都看不到他了。”
“咱们这么多人,每一座山上都仔细地找,不可能找不到他的,告诉兄弟们,就算找到天亮,也要扒出他来,咱们今天在他身上一点便宜都没有占到,还被他吃了十几个萝卜,几斤米。”
“真看不出来他那么的能吃,长得斯斯文文的。”
“那叫做人不可貌相。”
“都别说了,赶紧找,不找到他,爷爷我就不舒服,咽不下那口气。”这声音粗鲁,是胡九功的。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继续在这黑灯瞎火,寒气阵阵的黑夜里,把西山折腾得一夜不宁,非要扒出新来的将领不可。
这三千名云家残军怎么都想不到他们新来的将领此刻正在家里搂着美娇娘,美滋滋地大睡呢。
……
清水县,杨府。
轩院里依旧烛火摇曳,杨庭轩披着厚厚的一件披风坐于烛台下,一个小小的算盘摆放在桌子上,他正在拔弄着算盘,计算着数。
这几天,他拿出了一大笔的银两和怀云合伙买了周围几个乡镇的无主荒地,目前手续已经办好,就等着开荒成田,引水灌溉了。因为打算在春耕就开始种水稻,什么都很赶,工人好请,就是挖坑渠的工程有点大,一天半日还完成不了,想进度快,就得多请工人。
怀云已经拿不出钱来了,请工人的钱都是他出的。
他现在就是算一算自己花掉了多少银两来完成寒初蓝这个计划。
知道他要买那么多的无主荒地来开荒种田,他的家人都极力反对,劝说他不要投入那么多的资金,怕会打水漂,但他执意而为。
杨家的财富,就算亏掉了这一笔钱,也不会变穷。
他做这件事,也不是为了赚钱,只为了寒初蓝。
因为她要这样做,所以他就尽量去帮她做这件事。他也坚信寒初蓝的眼光不会差的,他们改地为田种水稻,除非颗粒无收,否则都不会亏。
去年的冬天那么大,下了好几场大雪,今年的收成应该会好的。
杨庭轩没有亲自种过田,但杨家也是有些田地的,租给别人种,一年去收点租,也知道什么样的情况下,农民的收成会好。
所以他坚信寒初蓝这个计划不会亏。
知道这件事是寒初蓝的意思,杨老夫人都忍不住在杨庭轩面前抱怨了,说寒初蓝就是杨庭轩的劫,没有寒初蓝,杨庭轩或许还会顺从家人的意思,找一个好女子成亲生子,他毕竟是杨家的独子,不可能不成亲的,他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可因为有了寒初蓝,杨庭轩就变得很固执了,不愿意再娶妻。
杨家的长辈们打心里怨怪着寒初蓝,觉得寒初蓝就是一个红颜祸水,专门来祸害他们家的独生子。
杨庭轩虽然不想娶妻,自己身上的责任他还是记着的,到了一定的年纪,他会挑选一个心地纯良的女人,替他生养一个继承人,他不能给她正室的名份,却能给她一个平妻身份。这样在杨府里,她无疑是唯一的夫人,算是他报答她给他生儿育女了。
妻子一位,他空着,留给寒初蓝。
哪怕这一生,他都没有机会娶到寒初蓝。
“公子。”
木子推门进来,看到杨庭轩还在算帐,忍不住劝着:“公子,夜深了,早点休息吧,这帐可以明天再算的。”他是进来给暖炉添些炭火的。
杨庭轩头都不抬,淡冷地应着:“我很快就算完了,算完了再睡。木子,你不要管我了,先去休息吧。”
“小的先帮公子添些炭火。”
木子也知道劝不了杨庭轩,唯一能劝得了杨庭轩的人只有寒初蓝。
木子走到暖炉前添了些炭火,确定能燃到天明了,他才轻步地走到杨庭轩的身边,“公子,这几天你都在忙着田里的事,老夫人他们都心疼死了,现在晚上还在忙,白天晚上都不能好好休息,老夫人会更加的心疼,然后就……”木子没有再说下去。
杨庭轩停止了计算,抬眸看向木子,问着:“然后就什么?木子,奶奶又在底下说了什么吗?”
木子迟疑片刻,才老实地答着:“公子,寒姑娘现在已经是摄政王府的世子妃了,可是公子还是忘不了她,为了她连妻都不肯娶,老夫人他们打心里怨怪着寒姑娘呢,觉得是寒姑娘害了你。公子如今因为寒姑娘的一个计划,没日没夜地忙着,这不是让老夫人他们越发的怨怪寒姑娘吗?小的认为,寒姑娘要是知道了,也不会让公子这样日夜操劳的。”
望着杨庭轩略有几分憔悴的脸,木子都心疼。在以前,他们的公子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如今呢……唉,造化弄人,情字害人呀。
“我在忙着生意上的事,替咱们府上赚钱,我奶奶他们怎么能怨恨初蓝?也不想想当初是谁暗中使手段逼着千泽休妻的,那样伤害了初蓝,就没有一点歉意,这事怪不得了初蓝,是我自己要和傅姑娘合伙的。”杨庭轩本能地向着寒初蓝。
寒初蓝信中是让怀云找他谈合作,他完全可以拒绝的。
他没有拒绝便是他的事,又与初蓝何干?
杨庭轩不希望自己的家人那般怨怪着寒初蓝。
“公子要是肯成亲,老夫人他们才不会怨怪寒姑娘的。”说到底还是因为杨庭轩不肯娶妻,就连妾室,他也没有松口。
杨庭轩不说话了。
“公子,你都二十二了,真的不能再拖下去了,小的觉得那何家小姐就不错,配公子挺合适的。”木子小心地提议着。
杨庭轩撇了他一眼,淡冷地问着:“何家小姐又是谁?”他一点印象都没有,木子却见过,代表是媒婆介绍过的。现在他接触得最多的女性,除了亲人之外,就只有傅怀云。
木子一塞,知道自家公子是想不起何家小姐是谁的了。
“木子,去睡吧,我这里不需要侍候了。”杨庭轩不想再谈感情上的事,埋头再次算他的帐。
木子无奈地低叹一声,转身便走,临走前还不忘叮嘱杨庭轩早点休息。
一会儿后杨庭轩算完了帐,可他还是没有睡意,便解开了披风,躺回床上,扯着被子盖着身子,然后从枕头底下摸出了一封家书,那是寒初蓝写给怀真兄弟的,怀云给他看后,他就把书信藏了起来,或许是同情他对寒初蓝的一片深情吧,怀云也没有向他索取书信,任他把那封家书当成他思念寒初蓝的一个信物。其实那字迹都是夜千泽的,只不过那说话的口吻像是寒初蓝的。
望着“庭轩”两个字,杨庭轩的眼神就忍不住放柔。好像她带笑的声音就在他的耳边回荡似的。
把书信贴压在怀里,杨庭轩轻叹一声,自言自语着:“初蓝,我什么时候才能再听到你的声音?原本我是打算过了年后就进京去找你的,如今却不行了,我得留下来帮你实施你的新计划。或许,这样才能让你一直记住我吧。”
呢喃完了,杨庭轩又苦笑起来,微微地闭上了双眸,在脑海里勾画出寒初蓝的模样来。
分隔两地,却是他一地的相思。
心中的苦涩,又有几个人能体会?
有时候他也会怨怪着老天爷,既然让他喜欢上寒初蓝,又何必再弄一个夜千泽出来?有了夜千泽,又何必让他爱上寒初蓝?爱上别人之妻,这是何等的一种精神折磨呀。
他不能用行动去拆散寒初蓝和夜千泽,又无法放下对寒初蓝的感情,唯一能做的便是默默地爱着,默默地和她合作。
……
黑色的夜晚里,最适合交谈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在某条没有退路的小巷里,两道人影在低声交谈着,夜色太黑,两个人都是一身的黑衣,其中一个为黑袍,一个是普通的黑色夜行衣,要不是两个人在低低地说着话,很容易把两个人混入夜色之中。
“他已经进了西营一天了,并没有被抬出来。”
那个身着夜行衣的男子低低地说道,说话间有几分的疑惑。“他的武功难不成很高?”
着黑袍的男子没有马上答话,只是沉吟着,半响才问着:“没有被抬出来,并不代表他就征服了那些人,也有可能被打得受了重伤,没有人愿意抬他出来呢,或者是他长得像个娘们似的,那些人怜香惜玉把他留下,当成男妓用着呢。想想那些人除了采购生活必须品之外,就不被允许进城,都是一些正常的男人,有着七情六欲,七年的压抑,谁受得了?他们虽爱闹,却绝对不会闹民宅,抢民女,所以……”说到这里,黑袍男子阴森森地笑了起来。
“爷,那接下来我们要做些什么?”
“先静观其变吧。”黑袍男子低淡地应着,上次着了夜千泽的道,让他对夜千泽不得不重新审视,或许在夜千泽妖孽的外表下,有着一颗精明的心,他向来喜欢和精明人打交道……
“嗯。”
“你回去吧。”
黑袍男子轻轻地吩咐着。
着夜行衣的男人朝黑袍男子施了一礼,恭恭敬敬地应着:“爷,那属下先回去了,夜深而寒,殿下也要早点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