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爹爹在家里发酒疯,又是摔打、又说要把女儿卖了,明珠带她避开,她太重了明珠抱不动,就是这么叫醒她。两人在稻草垛里躲一晚上,明珠手边有防身的三齿叉。如果躲的时间太久,金子不防试着抱怨一声饿。明珠会给她一块碎馍、或者很小的一片饴糖、或者几根剥好了的甜甜的草心。
——总之,如果姐姐用这种方式叫醒她,她一定要马上醒来,然后不要说话,听姐姐吩咐就是了。金子从很小起已经有这种自觉,就像被驯熟了的小狗一样。
这次明珠低声而严厉的斥责她:“主子还没有安寝,你怎么能睡?”
金子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云岭。云岭睡了呀。
明珠便向她教导“睡”与“安寝”的区别,还有重申作婢子的道理。
宛留停下脚步,叹道:“明珠姐姐也太严格了,金子毕竟还小。”
明珠道:“正是她小,才叫她陪着九小姐。若她照顾不到,则不必她照顾了,自换别人来。小如何是借口?”
宛留微微一笑:“若是换了别人,定趁其他主子们在的时候说,好邀功请宠了。真真姐姐实心人儿,与众不同。”
明珠摇头哂道:“真真儿你这张嘴,张口就说,与众不同,可知公子把你惯坏了。”
宛留甩手:“若是别个这样说,我就恼了!”
明珠想说:倒是你这样未恼先说出来的,比青翘那样搁在心里的好。转念又一想,这府里府外,多少人不是受了屈也只好搁在心里?就是宛留,若不在明珠等有限几个要好姊妹面前、又或不是在大公子面前,难道多少真心话儿,就敢借着玩笑说出来了不成?只好叹了一口气:“你回罢!公子还要你伺候。”
宛留泛出一个笑容,却被伤感浸得模糊了:“今晚不用我了罢!”
云剑与大少奶奶同去看大哥儿的癣,亏得癣已消下去。奶娘称颂说一定是放的水灯功劳了,大哥儿睡得也可安靖了。云剑夫妻放了心。当晚云剑在大少奶奶屋里,原是要睡下的,忠伯又垂手来等了。云剑嗐叹一声,托着头:“真是——”
大少奶奶极贤惠,便叫漓桃把云剑外衣取来,劝他好好儿的去了。
云剑低着头又去了大老爷那儿聆训。
为了在水上的鲁莽行径,大老爷把云剑骂得个狗血喷头。这就是亲爹!别人会艳羡他潇洒、身手了得,官家会表彰他见义勇为、勇武可嘉,其他爱护他的人不想看他涉险,他的亲娘则想把害他涉险的人都拖来打板子。只有他的亲爹,会把他臭骂成这副德行,没动板子捶他他就该谢皇天菩萨保佑。
大老爷骂够了,也累了,问道:“你知错了不?”
云剑道:“知错了。”并主动道,“孩儿愿长跪思过。”
“思过也罢了!修身养性是真的!”大老爷哼了一声,背着手走了。
云剑跪着恭送大老爷。
大老爷走后,云舟帮忙引着路,大太太就来了,“儿啊”一声,扶着云剑的肩叫他起来,先相一相:“没揍你罢?”
云剑避着云舟的目光,向大太太抱怨道:“娘!说什么呢?”
“没动手就好。”大太太放心了,心肝儿肉的抚慰了一番、也埋怨了一番。云剑只好听着。云舟在门边一声不吭的立着,似笑非笑。
书房里除了地板、椅子,还有一张榻,以备主人彻夜在这儿用功、又或者午后看书看倦了,好有个地方躺躺。如今大老爷罚云剑在这里思过,大太太也不便就放人走,但也不会让他真跪着,就把云剑安置在榻上,又叮咛他一番,才由云舟服侍着去了。
出来之后,大太太还在怨怅,又不好说清怪谁,没头没尾的恨了一句,云舟轻轻的笑了一声。大太太把头一偏,问:“怎么?”
云舟道:“论理呢,休怪舟儿说一句,大哥哥也亏得老爷震慑住,好歹还拘得了他呢。”
大太太笑起来:“这是真的。”(未完待续)